習禮不想回憶,腦海裡卻一遍又一遍回響著柏廉最後的話。
忽然,她意識到什麼。
以柏廉的處事方式,他明明只需要威懾所有人,讓大家不管是吃草還是吃泥,總歸一起熬過最後十天才對,為什麼要冒險出去?
除非……
他已經沒有能夠打贏其他人的信心了。
這一刻,習禮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有些高估了柏廉。
那人的強大太過深入人心,讓她下意識忽略了他其實一直在將食物分給其他人,自己卻沒有吃多少,更何況他一身肌肉,每天的消耗應該是所有人裡最多的。
如果……如果現在的柏廉連打贏其他人都做不到了,那麼他能活下去的機率是……
不足百分之十五。
習禮臉色頓時煞白,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像是控制不住要汲取溫暖,摟著陳飛鴻的手更緊了些,胃裡陣陣翻湧。
這種感受她並不陌生,將小男孩推下去後的無數個晚上,獨自一人時,她連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都覺得惡心。
一夜過去,陳飛鴻高燒不退,境地十分危險,習禮抱著他,坐到了門邊的通風處。
透過門縫,她一動不動望著那高懸的紅色進度條。
進度已經到達百分之89,這時,懷裡陳飛鴻突然不安地動了動,習禮低下頭將他身上的外套籠得緊了些,卻見男人緩緩睜開了眼。
陳飛鴻渙散的目光先是在習禮臉上聚焦,隨後向她後方飄去。
下一秒,他虛弱地笑了笑。“太好了。”
“什麼……”習禮話音一頓,猛地抬頭看向天邊。
烏濛濛的天上沒有半點陽光,她的眼眶卻被刺得陣陣發疼,鮮紅的99%比烈陽還要灼目,直直燒進了她的靈魂。
那一刻,分明有什麼東西,自她身體深處被剝離了出去。
習禮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費盡心機,想利用那人的弱點殺死他,卻沒能成功。可到頭來,殺死她的目標竟這樣簡單,簡單到配不上任務單上那一長串的零。
——朗基努斯將長槍.刺進耶穌的胸膛,濺在臉上的鮮血卻治好了他的眼盲。
殺死耶穌的不是猶大,是他想將福音灑滿人間的願望。
.
曲帝墓外,千斤閘前。
斷了頭的屍體尚在漚血,閘門外的眾人卻如夢方醒。
怔怔對視,幾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色彩。
他們是娼妓、是劊子手、是殺人犯、是背叛者。
是不值得被救贖的靈魂,是誕生於陰暗土壤的蛆蟲,是枯萎到敗死的花。
可是柏婪救了他們,用生命為他們呈現,這世界的另一種模樣。
那裡有朗朗晴空,有草長鶯飛,有春花爛漫,有……溫暖和愛。
那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美好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