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並不喜歡穿裙子,那會讓她行動不便。她也不喜歡繪畫,她喜歡看雨後蚯蚓爬過屋簷,那麼慢,那麼辛苦,那麼自由。
六歲,她意識到了母親無時無刻的監管。
她在這個世界存活了六年,離開母親視線的時間加起來,卻連一小時都沒有。
她恐懼一切藍色的、透明的東西,因為那很像母親注視她時候的眼睛。
但她逃不掉,父親的皮帶很長,打在手心是發癢的痛,打在胳膊是腫脹的痛,偶爾誤傷眼睛,尖銳的痛會讓她瞬間淚流滿面,而她毫無反抗的可能。
八歲,她走在路上,被行人撞到了肩膀。
一直抱在懷裡的娃娃飛了出去,沾到泥土。那一瞬間,母親的眼睛和父親的皮帶同時出現在她腦中。
她無暇顧及其他,第一反應便是沖到娃娃身邊,確認它沒有蒙塵。
她太過著急,沒有注意到遠處駛來的車輛。
最終,畫面結束於一聲機械的巨大轟鳴,和滿目刺眼的白光。
安娜貝爾對於附身這類事情似乎很熟悉,柏婪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送出了她的身體。
柏婪有些小心地問:“後來呢?你死之後,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裡,安娜貝爾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恨了,連說話也連貫了許多:“我的靈魂已經……到達了遠方,我過上了……新的生活。”
“可他們……把我……召喚回來,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看著自己殘破的身體,努力地表達著憤恨:“亡靈渴求……血肉,我努力忍耐了……但是……太難了。他們認為我是……魔鬼,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
說完一大段話,幾乎耗盡了安娜貝爾所有力氣,她倚靠在床頭,忽然開始急速喘息起來,眼裡血色一瞬劃過。
突然,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虎口,力氣大到幾乎要把手咬斷,柏婪連忙上前阻止她。
幾人合力才將安娜貝爾制住,她靠在床頭嘶吼了許久,才緩緩恢複了正常,半昏迷過去。
趁這間隙,柏婪將他在記憶裡看見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宋茶茶看著安娜貝爾,輕聲道:“這就是神子想讓我們看到的嗎?他想讓我們知道這些亡靈的苦難,好盡早殺了他,幫他們解脫?”
習禮推了下眼鏡,敏銳地說:“我總覺得不太對勁,神子說他是被逼無奈才召回那些亡靈的,但其實如果他想,完全可以透過傳播一些訊息阻止其他人許願,為什麼會一直等到我們來了才開始解救這些亡靈呢?”
柏婪點點頭,“我也覺得有些奇怪,要不我們再去其他人家裡看看?”
鶴厲將胳膊往柏婪肩膀一搭,隨口道:“這裡有很多亡靈可以看見我們的靈魂,很危險,記得別離我太遠。”
柏婪回給他一個假笑:“謝謝,你還是保護茶茶吧。”
宋茶茶聞言瞬間警惕,在鶴厲目光投射過來的瞬間便懂事道:“我不需要,我能照顧我自己,謝謝。”
柏婪最終還是被鶴厲攬著肩膀拉走了,柏婪發覺鶴厲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探查,反而沖著一個方向大步邁進。
他問:“你有線索了?”
鶴厲坦然地回答:“沒有啊。”
柏婪:“那你走這麼快?”
鶴厲瞥了眼他,隨後輕笑一聲:“遇見那個向神子許願的男人時,他正在系外套的扣子,應該是剛從家裡出來。”
柏婪不知道鶴厲為什麼忽然這樣說,只感覺到自己肩膀被人一轉,隨後面朝著一處低矮破舊的小樓。
小樓是木質的,看起來有些年頭,樓外屋簷下蛛網密佈,門前雜草叢生,幾根柱子搖搖欲墜,讓人不由懷疑這樓是不是連內部都被蟲蛀空了。
忽然一股冷風拂過,鶴厲壓低的聲音在柏婪耳畔響起,襯得周遭氣氛愈發陰森:“所以我猜,這裡,就是那個人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