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提筆記名號兄弟競相養老婆
幾人且吃且吹,合夥兒幹下去四壇子金華酒,直到杜氏與孫雪娥帶孩子們回來了,才散席告辭。應大領著他們往菜園子裡的木屋過夜,他與兩小夥兒一間,徐應悟與西門慶一間。
徐應悟不勝酒力,西門慶也醉得不輕。兩人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好容易來到徐應悟平日落腳的小屋,一進門,西門慶便心口一跌。屋裡連張床都沒有,地上只一扇舊門板,上鋪一卷毛氈、一張單布;舊衣成卷充當枕頭,棉袍攤開即是衾被;另有一張木條兒拼就的小桌兒,上設兩卷舊書、幾件文房,旁的再啥也沒有。
“你賣房得的銀子呢?”西門慶搖晃他肩膀問。徐應悟笑道:“還欠著呢,年底才有。”
“吃離了眼了你!不見銀子你搬出來作甚?”西門慶拍他臉頰,“好好兒的日子不過,活作得你!你前妻不同你分賬?白叫你做馬牛?”徐應悟笑嘻嘻摟住他脖子道:“我的錢攢著有用哩。你心疼我?”
西門慶拉了他手便要走,徐應悟一把將他拽進懷裡,緊緊抱著道:“會好的,以後會好的。不靠你,我也能混出頭,你不信?”西門慶恨恨道:“你可真有出息!非把我鼓搗來,叫我睡你這破門板子?!”
徐應悟醉醺醺撒痴道:“嗯,嫁了窮漢進了門,如今你後悔也晚了……”西門慶攮他一拳道:“誰嫁你了?做你孃的春夢罷!你好好看看,我是你親達達!”
“我的心肝,你放心,我不像有的缺德鬼,家裡頭養著五六房,我只娶你一個,從來也沒有過別人……”徐應悟逗他,自己先笑得不行了。
西門慶梗脖兒道:“我也從來沒有過別人……”徐應悟放聲笑道:“你沒有過別人?哈哈哈,你才做你孃的春夢哩!”
“天地良心,我不是叫你這缺德鬼開了後門兒?!除了你,還有哪個敢入老子?老子屙粑粑都是你那根醜貨的形狀!老子有過別人?!”西門慶捶著他心口質問。徐應悟不禁得意忘形,兩手叉腰道:“好!既然你有這份孝心,敢不敢讓我給你屁股簽個名兒?好叫世人知道知道,這件寶貝已有主了。”
西門慶醉酒糊塗,沒覺出這話有甚麼不對,一口答應下來,竟還親手幫他研磨潤筆,接著脫了褲子、趴在門板上叫他簽字兒。徐應悟大筆一揮,在他後腰順著脊柱溝寫下“徐應悟專用”五個大字,最後一筆正落在兩瓣臀之間尾骨的位置上。
黝黑的字跡襯得小巧圓潤的屁股愈發白嫩可愛,徐應悟撂下筆,以手推揉兩瓣臀肉,喜歡得要不得。
西門慶趴了好一會兒,始覺不對,翻身起來道:“你光給我寫字兒?我也給你留個記號才是正理兒。”說著將徐應悟仰面按在門板上,提筆在他一格格腹肌上寫劃。徐應悟癢得渾身亂顫,以手背遮眼強忍著笑。待他寫好了,徐應悟肘撐門板坐起來一看,氣得好險沒踹他。
只見他從臍下起,至恥骨毛發為止,赫然寫著一行字:西門慶之子。
西門慶坐在他大腿上撫掌大笑,前仰後合,口裡發出一串串脆生生浪笑,直笑得眼角發紅,淚花子都漾了出來。
多久沒見他這般開懷過了,徐應悟已記不清,只叫他那兩彎水汪汪月牙兒眼勾得心神搖曳,哪還有心思氣惱,竟遂了他的心願,涎臉叫道:“親達達,兒子下邊兒腫的恁大,你快治治它罷!”西門慶笑得氣快上不來,喘籲籲應道:“秫秫我兒,你達最會疼人,你撅好棍兒,看我不治它個落花流水……”
可惜酒後渾沌、難以自制,不大會兒工夫兩人便雙雙脫了力,再浪不起來。
西門慶悻悻爬回徐應悟臉邊兒,骨都著嘴道:“都怨你,平白拋閃了我去,看把我氣得!如今大不比從前,一遭便窩趴了,好沒趣兒!趕明兒這蠢物風癱了,我便死了算了,三不知活著是為了甚麼!”
徐應悟撲嚕他後腦頭發笑道:“你活著,只為這一樣兒?”西門慶道:“可不!人活一世,不為享這七情六慾之福,不白來世上一遭?”
“世間原有千百種快活事,為何你眼裡只瞧得見這一椿?”徐應悟道,“遠的不說,我只問你,今日你為村裡小孩兒們烤串兒,他們都圍著你歡呼雀躍、對著你笑逐顏開,那會兒你快樂嗎?”
西門慶想想確實快樂,卻嘴硬道:“那能一樣?我上娘們兒屋裡過夜,總不能生火給她烤串兒罷?”
徐應悟照他腦門兒彈一栗暴,咬牙道:“你還想上哪個娘們兒房裡過夜,嗯?”西門慶咧嘴道:“你吃醋也沒用,我同你不一樣,好些個婦女巴巴等著我呢。不過你放心,橫豎我只疼你一個漢子便是。”起初徐應悟當他又油嘴兒說笑,定定瞅他半晌,忽覺他是認真的。
早晚逃不掉這一出,徐應悟心道,他倆之間最根本的分歧尚未彌合,一切恩愛情意,便都是空中樓閣。如何才能讓一個古代人明白,對愛人忠誠專一,是不分性別、不管你用的是哪一個器官的?
此時此刻,思政教育系連續四年專業第一、優秀畢業生徐應悟同學不是一個人,幾千年來古今中外先哲聖賢們的諄諄教誨齊齊湧上心頭,他很快想到,並非所有道德觀念都具有時代性,確有一些人之為人的基本倫理法則,是無論哪個時代、哪個民族的人們,都能理解並遵循的,譬如康德謂之“道德律令”、孔子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於是徐應悟淡定道:“怎不一樣?等著我的婦女也不少哇。身邊兒的,就有我前妻、孫娘子;村東頭李寡婦問我要了好幾回鞋樣兒;回回我去城裡申大戶府上送菜,管家娘子都留我用飯,還問我生辰八字。這幾個是我看著模樣兒好、又能幹的……”
西門慶聽著,兩眼越瞪越圓,眼珠子看沒掉出眶來,抬手給他大臂一巴掌。徐應悟道:“你不必吃醋,橫豎我只疼你一個漢子便是。”
“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挨刀貨!鑽屁股門子的臭斷袖,竟還起了養老婆的心?!”西門慶坐起來指著他罵道,“我叫你拿我當小廝嫖?”又回頭四下張望,咬牙切齒道:“看我不拾片破瓦,割了你那怪行貨子餵狗!”
徐應悟將兩手枕在腦後,悠哉點著頭道:“你養老婆,我也養老婆;你養小廝,我也養小廝,橫豎我不能吃虧。你怎麼對我,我便怎麼對你,誰也別把誰當不值錢的作踐。”
“你養得起?!”西門慶手拍門板嚷道。徐應悟嗤笑道:“嘁,不然你當我攢錢是為的甚麼?”
西門慶狠狠瞪他半晌,終於顛顛兒點頭道:“行,行……徐應悟你真行!”言罷一頭躺倒,一手摟住徐應悟腰身,半邊兒身子都趴在他身上,氣得呼哧直喘。
徐應悟想想又不放心,便在他耳畔輕聲道:“那咱兩誰也別養老婆、養小廝,一心一意好好兒的罷。”西門慶在他懷裡拱了拱,沒好氣道:“養你媽的老婆!老子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