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婆心勸學上進心有餘悸刮膿清創
徐應悟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張松伸手解他腰間棉布單子,他才豁然意會,一把抓住張鬆手腕,推到一邊:“你才多大?瞎琢磨甚麼呢?我說了沒那意思!”
張松眼裡滿是迷茫,臉上像捱了一巴掌似的,燒得發燙,眼看就要掉下淚來。徐應悟從他委屈的神情裡讀出了許多,先前並未在意的諸多細枝末節一下串聯起來,他這才恍然大悟。
古往今來的基佬們常有三大錯覺:他在看我,他是彎的,他喜歡我。這是直男卷第一大道題必考的知識點,俗稱“基三錯”。孩子還小,沒學到這兒,不能怪他。
徐應悟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小張松這副天可憐見的模樣,令他實在狠不下心對他說實話。十四五歲正是心思重又中二的年紀,徐應悟也怕他惱羞成怒,一氣之下跑了,在外邊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
市委辦綜合一科宣傳秘書徐應悟同志具有極強的應變能力,面對突發狀況時能夠迅速作出反應,曾多次巧妙地化解可能帶來重大輿情事故的危急局面,這也是他入職兩年多就能升副科的重要原因之一。他輕嘆一口氣,立刻有了計較。
張松抽著鼻子,轉身慌手慌腳收拾手巾澡桶來掩飾難堪。徐應悟來到他面前,硬掰著他肩膀,要他看著自己。張松只看了一眼,又撇嘴避開他的目光。
“別怪哥,哥有苦衷。”徐應悟沉聲說道,“實不相瞞,前月哥在外邊玩耍時,出了點兒劃子。那幾日在館子裡,辦那事……每每將要入港,就突然疲軟下去……幸而那日在街上被一跛腳道人攔住,高人一望便知我虧了身子,叫我務必守身戒色。”
徐應悟其實羞臊得要死,好在這套說辭是現成的,他撒謊時那種尷尬糾結的神態,恰恰與語境十分契合,不由得張松不信。
聽說他哥這般大好年紀便陽根疲軟、不能人事,不禁既惋惜又心疼,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事已成我一塊心病,近來行止坐臥都戰戰兢兢,只盼能早日恢複元陽……”徐應悟抓住他手殷殷問道:“小張松,你不會因此嫌棄哥吧?”
張松連忙搖頭,旋即又篤定道:“哥說這話,可把我看扁了。哥一日不趕我,我便在哥身邊伺候,哥不嫌棄我才好!”
徐應悟拍拍他肩,搖頭笑道:“誰要你伺候?你還小,人又聰明、記心好,往後還有日子奔呢!等我把那娘母兩個安排妥帖了,再有餘錢,便給你請個秀才先生,把學問續上。趕明兒考個功名也未嘗不可。”
張松聞言心頭大動,含淚點頭,哽咽難言。兩人互相勸慰了幾句,彼此又多了幾分親近情誼。
徐應悟決意在自家院子裡開一壟地,嘗試種些黃芽菜。這東西口感清甜,挖個地窖便可儲存好幾個月,是北方地區群眾喜聞樂見的過冬蔬菜。他叫張松去街坊四鄰借了些鋤頭鐵鍬,兩人當即動手,到天黑時已翻整出兩米寬、三米長的一塊地來。
晚飯是請錢幹娘置辦的三菜一湯、一大鍋水面,兩人辛勤勞動之後胃口大開,有說有笑吃得酣暢,自然也少不了又喝了兩壺,熱鬧到將近二更,才又燒水各自洗漱了。
徐應悟回房朝床上一躺,才覺出累來。農業生産,是世上最辛苦的勞動之一,而且付出與回報極不成正比,日日起早貪黑在地裡勞作,一年到頭也只能勉強解決溫飽。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千百年來祖祖輩輩的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讀書、經商,甚至幫閑打雜,怎麼也比種地強。可他一個受過多年良好教育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為了能讓西門慶這個沒良心的浪貨吃上蔬菜、杜絕心腦血管疾病的隱患,竟然要開始種地!想想真是心酸又荒謬……
正當他摩挲著掌心的水泡自嘲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來的是玳安兒。
“應二叔,爹又叫疼,發火打人哩!大娘叫請你去……應二叔?”
徐應悟這才想起,還得給那孫子換藥!順便看看傷口結痂了沒,結痂就不能捂著了。他強打精神,拖著快要散架的骨頭,上了西門府的馬車。
西門慶在書房榻上斜倚著,平安兒和畫童兒一人一邊給他捶著腿,他還不舒坦,屁股底下像有釘子似的,動來動去坐不安穩。
“幾時了,嗯?還叫不來了?!”西門慶鼻尖起了一層細密汗珠,把手心兩個文玩核桃捏得咯吱作響。
“快了快了……馬蹄聲!爹可聽著?”平安兒剛被他扇了一耳光,這會兒恨不能親自去把應二花子給拖來。
西門慶側耳聽了片刻,拎著他耳朵罵道:“聽你奶奶個短兒!哪兒有動靜?!”
說話間徐應悟走了進來,草草拱了拱手:“哥,腳上又疼了?我看看?”
西門慶盼了半日,見著了人,卻抽風似的拿起喬來,斜他一眼道:“你不叫上藥,能不疼?疼一天了。”
徐應悟心想,來歷不明的狗皮膏藥,貼上你能再感染一回!不知好歹的狗東西!面上還得笑著,坐到他身邊,把他右腳抱過來搭在自己大腿上,掀開棉布察看。
棉布黏在傷口上,撕下來的一瞬,西門慶“嘶”的一聲,腿直往後縮。徐應悟定睛看了看,小拇指甲蓋兒大小的創面上覆蓋著一層淺黃色薄膿,邊沿清晰平整,不紅不腫,應該沒啥大問題了。
“煮條新手巾,連開水端給我。再燙壺燒酒。”徐應悟吩咐完,平安兒和畫童兒像得了天大的好訊息、急著出去報喜一樣,答應了一聲便逃也似的跑了。
西門慶一聽“燒酒”,整個人哆嗦了一下,瞪眼道:“這不好差不多了?你動它作甚?”
徐應悟看他怕成這副慫樣,故意嚇唬他:“又出膿了,還得再刮刮……”
西門慶緩緩歪倒在榻上,抬手用胳膊遮住雙眼,嘟囔道:“你當我死了吧,別管了。”
“我的兒,”徐應悟憋不住笑了,“死了更要刮,總得落個清爽身子!”
西門慶口裡不住地“呸”,拿好的那隻腳照他腰上踹去。徐應悟喝得微醺,又著實疲累,沾著床就不想動彈,被他踹倒後順勢往榻上一躺:“哥別鬧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