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羽和蘭渝二人之間情愫,從前梁安自然沒瞧出來過。
他是愛情的傻瓜,連自己的心悅都翻山越嶺、粉身碎骨才懵懂弄清,更遑論看破他人。
但回頭想想,處處都是明晃晃的偏愛。
恆嵐說她本不算一個真正的女子了,是真的。
殷老怪的手段駭人,劇毒早已蝕盡女兒身,那些該有的曲線、脈象,連同月事一起,都丟在了從前,所以沈濯靈都不曾瞧出她是女兒身。
“替我告訴小羽。”她託付梁安轉達,“從前很好,可我不是。”
“她不怪你了,也明白不該怪你。”
前塵舊恨要怪在鴻羽身上,實在不公。
這句話今日終於從梁安口中,遞到林鴻羽耳中,砸碎了桌上的酒盅。
他提起酒壇咕咚咕咚痛飲,頹然跌坐,失魂落魄。
“靖之。”
梁安抬頭,看他雙目通紅,沁出淚來。
“咱們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梁安心一滯,仰頭忍住了。
“路都是自己選的,怪誰呢?”林鴻羽喃喃說。
“人還活著,自有以後。”梁安說,“這不像你。”
“有時候想,這世上果真有你梁靖之這樣的人啊。”鴻羽仰頭痛飲,酒液順著下頜滑落,“究竟什麼能讓你動怒?什麼樣的背叛能讓你記恨終生?到底要經歷多深的絕望……”
他淚墜落,朦朧中看著梁安。
“……才會讓你再也撿不回從前的少年,連‘天下總會變好’這樣的傻話……都再說不出口?”
可他又是如此清楚,是這世上活著的人裡,最清楚梁安的人。
他知道,即便天下傾覆,總有梁靖之站在天下,為蒼生守住最後一片淨土,這本就是他。
他的師長、朋友、兄弟、愛人……通通背叛了他,可他回頭,沒怨恨任何人。
這近乎殘忍的寬容,反叫負他之人,在滔天愧疚裡滋長出近乎恨意的痛。
“今朝友是今朝友,明日愁非我所求。”林鴻羽喃喃念道。
他言行如一,直至如今,仍然如此。
“那麼他呢……”林鴻羽仰頭,傷心淹沒了臉,“他又如何?”
“他”是誰不言而喻,梁安知道。
他沉默,想說“我不知道”,很久後,很久很久後,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翰昀。”梁安的聲音輕得像浮在雲上,不像說給誰聽的。
“我愛他。”
是的,他承認了。
是跨越所有痴妄的愛,是梁安願為他賭上自己的愛。
是即使始於欺瞞,途經背叛,困於算計,讓梁安在數年煎熬中失去所有珍視之物,止於不清不白的現狀……也想要趙宴時好的愛。
分明是在說愛,淚卻奪眶而出。
這情與他的人生背道而馳,違背了他所有處世準則。
他的愛人是梁安正直生命的反面,是不光明不純粹,是梁安與生俱來排斥的深淵,是磊落人生裡最極端的悖論。
可愛上他,沒有章法道理,梁安只是知道,只是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