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但趙宴時知道。
這讓趙宴時愈發不快。
他不需要梁安為他籌謀這些,不必掌握兵權,無需旁人愛戴,更不需要被任何人接受喜歡。
他只要梁安。
但想到這些的那天,外出三日的梁安攜兵回營,愣在軍營百米外。
暮色初臨,青州大營已遍懸彩燈。
像是眼花了,梁安愣住,瞧見有人快馬來迎,帶著燦爛笑臉。
“將軍,就等你們啦!”
梁安下馬:“怎麼回事?”
“陛下特賜禦酒十車,牛羊百頭,要犒賞青州呢!”
“咱兄弟們一同去城裡,拉了三趟才都運來!”
身後嘩然,梁安心神一震,腳步一頓,鎧甲下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劍柄。
“老子在青州十年,頭回見這等恩賞!”
“小米兒,你別是胡說吧?”
爆發一陣笑聲。
“你他孃的眼珠子長褲襠裡了?自個兒瞧不見啊!”
許久沒聽到的吵鬧笑聲,莫名令人心安,梁安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一步步朝著大營去,抬頭望,門上高懸的“青”字旗旁,新添了多盞禦賜紅燈,豔豔的紅光潑在黃沙地上,頭一次不是血色,而給青州帶來了喜色。
越近中軍,酒肉香氣越發濃烈,混著士兵們的笑罵聲撲面而來。
“去去去,這壇是留給將軍的,你算個鳥!”
“快掐我一把,這禦酒壇子是真的吧?咱也喝上禦賜的酒了?”
“你這點兒出息,滾滾滾,給老子把羊腿拿來,今兒我啃兩條,誰也甭想攔!”
梁安的腳步不自覺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小跑起來。
身後是一片又一片叫“將軍”的聲音,他顧不得停下。
那些紅燈在視線裡連成一片,恍惚間像是一次次點起的烽火,像把血留在沙場上的兄弟們回來,映得一片血紅,而他們,只覺得高興。
篝火噼啪炸著火星子,烤羊的油滴進火堆裡,滋啦一聲躥起老高的火苗。
這是梁安種在心裡難以自拔的恐懼,他時常剋制著,才能重新和兄弟們篝火烤羊,大哥葬身火海曾是他記憶裡最可怕的噩夢。
今日,映在眼裡,全成了醉醺醺的笑臉。
他眼眶紅了,嘴角是落不下去的笑,他笑著,越笑淚越落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酒壇子在地上滾來滾去,有醉醺醺的踩著鼓點跳上桌子,鎧甲嘩啦嘩啦響,扯著破鑼嗓子吼。
“長刀所向,殺盡豺狼。旌旗獵獵,徵向四方。”
底下歪歪倒倒的兵痞子們笑著敲碗,聲音越來越大。
“北風起兮,歸我家鄉。青州之心,矢志不忘。”
大鼓敲起來了,震得人心動。
有人摔跤,有人劃拳,有連衣裳也脫了抱著酒壇子的邊哭邊笑。
“將軍,將軍!您看見沒!是青州,是咱們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