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恆嵐佯敗,誘敵深入淺灘,水軍一入,便有火箭待發,點燃那些他們引以為傲的火藥。
縱使梁安遠在千裡之外,也知南祁此戰必敗。
那不是神仙行事,不是奇兵天降,是他將想護住家園的趙人凝在一處,日拱一卒,聚沙成塔。
他未走大路,喬裝打扮,秘密行事。
他強迫自己不再相信任何從前識得之人,反而有了極其大膽的念頭。
從潭州離開後,繞行至數個大州邊界,更是永遠不會出現在旁人視野裡的,無人在意之地。
不進主城,不調官兵,不驚大營。
他拖著重傷之後尚未痊癒的身子,一步步深入偏隅之地,在亂世縫隙裡私會山匪、收編亡兵、聯絡百姓,重新布設諸城防線。
雙鴨山和大當家給他的另闢蹊徑,成了他叩開匪寨的敲門磚。
他只留一句話,“要名要利,不想淪為他國俘虜的,來”。
要做的事實在太多。
潭州增設三層拒馬,暗中調人日夜只練弓弩,所有守兵皆訓練步戰。
鏡州地廣人稀,地勢平緩,要選偏僻之地伐林,堆木成障,斷其沖勢,挖壕設陷,破其戰馬。
淮州林密,山巒起伏,下鉗關北傍臺廬山有密集山林,正如其名如鉗鎖卡在要道,不止要攔騎兵,還要真正成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
將從潭州得來的火藥用在此地,只待敵軍入谷,一箭燃林,以林為刃,以火為壁。
……各州各地,以腳程丈量出的結果,為它們、為它們之中的百姓,做足了一切準備。
他親自設計更換了整套烽火圖,每一座烽火臺都能獨立指向、傳信、判斷戰線走向。
為夜間也能迅速獲取資訊,泉定的升龍火和焰火,除了被人用以陰謀,也同樣被人用以陽謀。
那些在路途中被截下的信,那些依賴部分人更新的,可能傳進耳裡可能被捂住的訊息,從此以後,不會再有。
三色狼煙晝夜不熄,八裡烽臺快馬相銜。
他要的是不必依賴將令、不依賴主將、不依賴誰能聽懂口令的訊號系統。
風來雲走,火照舊燃。將死兵去,煙照舊飄。
哪怕其中有人叛變,只要更多的人依舊守誠,就不至一敗塗地無可挽回。
平原上拒馬成林,壕溝如網,山隘間火雷伏地,密林為障,糧草藏於百姓灶臺,兵器取自舊礦深坑。
這張以匪寨為梭、民心為線的巨網,他只將線穿進針眼,讓麥子、小豆兒們帶著越發壯大的隊伍,一針一線織了大半年之久。
不是所有人都是青州兵,這些被梁安以各種各樣方式集結起來的人也有疑慮。
他們問:“若老天不眷顧咱們又可咋辦?”
在有結果之前,他們做的事能不能成,似乎只能靠求天。
若如此,還是輸得一塌糊塗,那便是……梁安說:“蒼天無眼。”
旁人被嚇著,向天作揖,說不該講這些不吉利的話。
“天不憐我子民,敬他何用?天不佑我王朝,我便逆天。 ”梁安將劍擦亮收回劍鞘,揚聲叫所有人都聽得見。
“天要懲我,便叫天來。我與天鬥,有何不可!”
他回京都,是為趙宴時,也是為騙天下人。
梁靖之的動向對他們如此重要,那麼他就在京都,再也不去旁地。
他們願意拿他當餌戲耍,那他就主動來做誘餌。
不論執棋人究竟是誰,所為何事,這次,他主動為棋,站在局中。
他聽著來人報東邦動向,異常平靜。
半年前埋下的殺機,如今,輪到東邦入局了。
東邦騎兵破霧而下,來勢洶洶,連夜突襲。
鏡州壕溝噬馬,淮州火海吞騎,潭州弩陣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