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驚詫的是,梁安無半分驚訝,彷彿早有預料。
“靖之,若許慎一決心走水路過來,證明他做足了準備。”恆嵐沉聲道。
她明白鴻羽在京都起鎮守作用,梁安也只剩她了。
“我隨你一起去青州,帶了青州兄弟兵分兩路,你戍青州,我殺回援。”
讓她還不清的債,也多少舍了這條命,還上一些。
梁安為這決絕之態心頭酸楚,可這次,他不要他所珍視的任何人“抱著必死之心”面對。
“陛下登基,我獨返京都。”梁安說,“連你們都不曾察覺,可見旁人,更無從察覺。”
恆嵐一怔。
“來的路上,你瞧見過嗎?”梁安抬手指向夜空,“一路飄著的各色焰火。”
恆嵐眼神一變。
聽他說完原委,震驚之下,只剩那句:“如此,才不負平南將軍之名。”
宿昌河上火光沖天時,鏡州城中,守將宗儆邦步步後退,眼中含淚,跪在地上又是震驚。
他沒想到梁安會來。
伏山慌忙去扶。
“宗將軍。”梁安站在跪著的人面前,沒扶起他,“你說你改名換姓都為報答我外祖,立誓蕩平東邦……為何一錯再錯?”
從前,他見梁安如見舊主。不過不惑,一頭白發,可見殫精竭慮。
他將紀宛在世時,留給鏡州的信一封封好好收藏。
若是薄情寡義之人,怎至於此?
可,也是他——
“聽聞我要去青州,你稱病拖延。”
事發當時,梁安只是個不願疑心的傻子,當一切線牽在一處,梁安自然想得明白。
獻氏攻進奉川,再自潭州進鏡州,無人知曉那時梁安就在鏡州附近。
他想那是天賜良機,給了他攻其不備的機會。
於是匆匆回到鏡州城,去見了宗儆邦,將計劃和盤托出。
而後,宗儆邦的一杯茶,梁安暈厥。在失去意識之前,他還在慶幸,好在宗將軍是可信之人,好在他思慮周全將一切告訴宗將軍。
總能贏的。
再清醒來,只剩一句“不敵獻氏”。
事情完全沒有按照梁安所預想的發展,戰況、鏡州城防、宗儆邦……尤其是對獻氏行動的預測,完全失誤。
那時,梁安站在雨裡,想要讓大雨澆透他清醒一些,想明白究竟哪一步出了錯,為何算無遺策卻滿盤皆輸?到底為何他無能到如此地步?
他從未想過的事實,就在細枝末節裡。
只是梁安不肯相信,又或者說,從未以那樣惡意去揣測一個守城將軍。
梁安知道“疑心”這兩個字,對一個忠心武將來說,有多傷人。
他寧肯承認自己無能,也從未想過去疑心那些人。
“宗將軍。”梁安說,“你不該。”
伏山震驚,急起來又說不清話了,他在說:“宗將軍,你不可能通敵的!”
宗儆邦五體伏地,像是要沉入泥土裡,身體顫抖著哭泣。
“你為外祖,為我娘,為我們受到不公待遇,為鏡州百姓被遺忘如此悽苦,恨極了他們。”
那些“他們”,是弘文帝,是京都裡的貴人。
宗儆邦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也許,你也從師父那裡得了些底氣,認為大家聯合起來推翻趙氏,日子便好起來了。”梁安單膝著地,“可是,宗將軍,果然能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