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啊。
“阿淳。”
二十年來,沈濯靈頭一次這樣哭,像要把命從眼淚裡流幹淨。
哪怕哭起來喘得口鼻噴血,他也止不住,終於還是痛哭著,玉白雙手染紅了,抱住裴真的臉。
“我是個騙子。”他口中淌血,狼狽至極。
所以他說,不想裴真瞧見這樣的沈濯靈。
他不幹淨地來,不幹淨地走。
留給裴真的從頭到尾都是汙濁,也太過骯髒了。
裴真無法回應,淚堵住了他的喉嚨。看著那些擦也擦不幹淨的血,濺到他身上哪裡,就在哪裡蝕穿一個血洞,痛不欲生。
“若有來生……”沈濯靈說不下去了。
他不想約定來生了。
阿淳……
沈濯靈捧著他的臉,顫抖著落下被血染花的唇,這是他們之間,唯一一個像樣的親吻:“好好活著。”
他拉住伏在塌邊無聲痛哭的恆嵐,將兩隻手疊在一起,終究還是隻能對不住他:“替我照顧好嵐兒。”
裴真,那些假作不懂,都是怕有朝一日離不開你,其實,我一直都……
算了,算了……
他挺直身子,控制不住嘔血,手腳脫力,從裴真懷裡掙紮墜落。
他喉頭痙攣著,像嬰孩只學會了這兩個字,驚恐著喊:“阿淳!阿淳!”
“沈濯靈!”裴真喊出來了。
他將人擁入懷中,瘋了一樣哭叫:“你這個騙子!”
“阿淳!”
“別忘了我,別忘了我——”
從前總想,還是忘了我吧。
我這樣的人,帶著滿身惡意,裝得十分清白,接近了那樣那樣好的你。
這麼好的事,我怎麼配得上來生?
可是,可是……
別忘了我吧,別忘了我。
恆嵐寥寥數語,梁安紅了眼眶。
“我跟裴老闆說過了……”恆嵐說來顯得平靜。
“舅舅既去,那些承諾不必記掛在心上,我不必任何人照拂,往後他便隨心生活。”
梁安聽罷,恍然憶起初見沈濯靈的光景。
他沒能回應恆嵐,只在心底裡說,那太難了。
也許沈濯靈會想自己顧此失彼,梁安想,他是以“照拂恆嵐”為由,強拴著裴真活著。
否則……
那樣的蝕骨之痛,梁安一樣承受過,他明白,在這種時候若無羈絆相系,人很快會頹喪至失去生的信念。
“他執意帶我同行,要踐舅舅生前之約,帶著他的骨灰走遍四海。”
船到宿州,立時察覺到不對勁。
裴家探子很快來報,裴真明白,恆嵐有自己的使命,於是為她備了快馬。
駿馬踏碎月色直奔京都,正撞上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