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從來和林廣微不同,不過是結果迫使父子兩人走上了同一條路。
而對林凇平來說,自始至終,為的只有一個。
“你和你大哥一樣,做不成壞人。”林凇平沒回頭。
“我聽哥哥說,你要去鹽馬道。”
林凇平看著那棵似乎救不活的樹,失了往日的溫和平靜,聲音格外冷硬:“你哥哥,哪個哥哥?”
“活著的。”
空氣靜止。
林凇平忽然笑了:“你成長很快,快到我都不認識你了,小月兒。”
他回頭,看了一眼梁棠月。
“那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麼?”
棠月說:“我也去見了陛下。”
她獨自一人,去見了趙宴時。
“不準。”趙宴時說。
他仰在長椅裡,咳了兩聲,不耐煩扔掉了帶著血沫的帕子,慌得李盞撲到地上去接,滿面愁容。
“陛下病了。”梁棠月關切道。
她垂眼,忽然問:“哥哥可知道的?”
趙宴時皺眉,趕走了李盞:“坐下。”
兩人之間,是詭異的沉默。
事實上,她和他兩個也在陰差陽錯的日子裡,曾有過極其親近的時刻。
趙宴時佩了許久的玉,棒骨穿過的衣裳、啃過的骨頭……
宿州最後歲月裡小王爺不動聲色的照拂,棠月不會忘記這些。
那在苦悶無聊時候,陪伴了她許多日子的大狗,想到它,眼眶便不受控得酸了。
“對不起。”棠月低聲說,回憶牽扯著思緒,她倉促抹去淚痕。
這歉意無需解釋,但她想趙宴時能知道的。
她遠比她哥哥要敏感太多,能感知到他們體會不到的細膩,因此知道,棒骨對趙宴時來說,和她跟哥哥之間,沒有分別。
失去一定很痛苦,而從趙宴時身上感知來的冷漠,梁棠月一樣清楚。
帶著笑的關切,或冷麵不語的照顧,都是一樣的。
那和林凇平給她的,實際上並沒有分別。
不過一個為大哥,一個為小哥。
“別為這些走不出來,先顧著喘氣的,少為死了的費神。”趙宴時皺眉說道,“眼淚只能澆活墳頭草,你家死的人遠比我多,梁家的墳頭草已成了林了,你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話尖刻如刀,說出來像是個瘋子,不顧及人,半點體諒也沒有,直愣愣往人心窩捅,但梁棠月沒為此不高興。
她是紀宛梁守青家中孤女,是梁紹墓碑上不會幹涸的血漬,是梁安不能再失去的妹妹。
被全天下小心翼翼包圍著、保護著,說著不忍她見苦難的話,所有人不約而同,傾其所有為她建造了一間世外小屋,卻在她被迫走出桃源時,因被善意嬌養出的無知,承受了加倍的痛苦,害了自己,也害了愛她的人。
這血淋淋、冷冰冰的話,反而讓她體會到了,被當做一個人是五味雜陳的。
亂世之中,沉溺於甜,殘忍過被踹入深淵。
此刻的殘忍,反成了難得的平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