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裝得一副忠義模樣,借國祚不穩之勢,這司馬昭之心果然包藏不住了,好好好,梁靖之,你父兄,你列祖列宗在天之靈都要啐你滿面血沫!”
被胡亂拉扯著,李不為緊緊抱住聖旨,怕得下意識僵住,但半步不退,硬生生站在原地,任由他們推搡。
劍鞘刮過青磚發出刺耳銳響,梁安握著佩劍走下玉階,直到李不為身邊,拽住他胳膊,抽劍出來。
錚錚聲響,劍光一閃,文臣們像被刀風劈開的浪,慌忙躲了數步,踩碎了誰掉在地上的官帽。
“回將軍府去?拜列祖列宗?”梁安漠然掃視這些“忠臣”的怒目,“天底下哪還來的將軍府?諸位不是早就把將軍府踏平了麼?”
“梁家祠堂如今在我梁安馬背上,我死便添上一塊而已,與諸位,倒沒有幹系。”
“當年彈劾我祖父、外祖、我父、我兄、我……擁兵自重的摺子,堆起來能砌一座新的光明殿。”
“如今聽各位口中,梁家祖上三代染血,忠名可敬不容玷汙。”
“什麼武帝託孤,什麼回雁回關去……”
劍光掃過前排大員的面門,驚起一片踉蹌後退的官袍。
“這些話,從前,梁某可未曾聽過半句。”
如今,輪到他們被清算了,忽然生出了要這不可姑息的武將回青州去的心。
這下邊關安定,皇權穩固,又與他們無關了。
“梁靖之,你休要居功自傲,以為這天下果真是你說了算了!”
有人橫跨一步,抖手罵道:“這光明殿上立著的,哪個不是宵衣旰食的國之柱石?哪個不是筆削春秋的社稷砥柱?”
再來人斥道:“你以為砍幾個敵將就是天大的功勞?這朝堂沒有三省六部嘔心瀝血批閱奏章,你梁靖之拿什麼得功勞逞威風?你梁家人如何得了數十年威名?!”
“大謬大謬!你當功在你梁安,在你梁家,老夫今日清楚告訴你,朝堂上樹的才是國本!這裡站著的個個是北趙脊骨!”
金鼎踹翻,冒起濃煙,嗆得滿朝掩面幹咳,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功不在你我,不在梁安,不在梁家,不在朝堂!”
眾人從未消散的煙霧中,看忽然騰起怒火的梁安。
他怒而笑了兩聲,眼底泛紅,這下知道,這朝廷,果然爛完了。
“功在邊疆,在沙場,在肝腦塗地為國赴死計程車卒,在面朝黃土犁地墾荒的庶民……”梁安持劍,想到多少年來,朝堂上站著的人,竟是如此荒唐無度,本末倒置。
想到多少年來,他為何尋求無果,為何一再掙紮,將多少年來的怒與怨恨,都還給了他們,反而挺直了脊樑。
“朝堂之上站的是北趙脊骨。”他冷笑,揚聲質問:“北趙大地勞作播種的是什麼?馬革裹屍躺在黃沙中的又是這國的什麼!”
眾人因這巨響駭然失語。
沉默之後,找回聲音:“……我要面見聖上,我等要叩請太上皇!”
“今日你們膽敢做出此等欺天罔地之事,不如踏過我等身軀,亦或你膽敢隨我們去見太上皇陛下,與你這賊子說個分明——”
梁安揚聲截斷:“恐怕沒有那個必要了。”
殿門轟然大開,衣甲碰撞聲,擠滿了光明殿,將在場所有文臣團團圍住。
眾臣駭然:“這天下豈有沒有臣子的皇帝?!這世上豈有空無一人的朝堂?!我看誰敢?!”
梁安松開李不為,替這位新上任的禦前行走展平衣裳的褶皺。
“我敢。”梁安站好。
他從李不為懷中抽出聖旨,振臂甩開,聖旨鋪成腳下一條明黃的路:“陛下的臣在天下人裡,朝堂上也並非空無一人。”
已有人經受不住,恐懼暈厥。
尚有人怒極罵道:“今日你膽敢如此行事,明日史書刀筆必定剜下你肋下反骨,千秋萬代唾你千刀萬剮!”
“屍位素餐之人尚在,史書中怕留不下我梁安的名字。”
梁安將聖旨摁回李不為懷中,揮手命他去做。
“便且勞煩諸位——”他收劍回鞘,淩厲神色壓住滿殿喧囂:“騰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