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放棄了,父親的認可。
“靖之。”林鴻羽緊握他手,瞪大了眼又眨落淚,“對不起。”
“別說傻話。”梁安胡亂蹭掉他眼淚,抹在他身上,“學點好的,愛哭就算了。”
林鴻羽笑。
身前是林廣微的笑聲。
他扶額,頭疾果然愈烈,冷笑起來更是疼痛。
“不愧是梁守青的兒子,你們梁家人皆有一脈相承的天真。”林廣微嘆出一口氣,吞下鎮痛藥丸,“和他一樣,有叫人信服的本事,你是,你兄長也是。”
他說著,笑了一聲,揚手劃向林鴻羽:“從前繼之活著,平兒也總做些如羽兒一般蠢事。”
直到梁紹死了,他才終於醒悟。
林廣微嘆道:“我分明不想傷你,卻總在叫我做惡人。”
這是實話。
“人心不狠,做不成事,若不顧及那些,幹脆先殺了你,今日我這逆子,便也無話可說了。”
梁安實在不懂:“你分明不是這般——”
“你小小年紀,懂我如何?”林廣微喝止他,連連冷笑,“分明,分明?”
“光風霽月,赤心奉國,中正無邪,盡忠竭節。”
他每說一句,便越是怒意。
“守青這人不知變通,想必不會教給你,這些事,最終要落在‘君聖臣忠’上。”
他冷冷看梁安:“君聖臣賢,運泰時康。主暗於上,臣詐於下。這是天道。”
“如你爹孃,如梁紹,如你一般,落得怎樣下場,不必我再提醒。”
他想起往事,收緊手掌,更是頭痛欲裂。
這病何時得的,這心病無藥可醫。
“皆是因我教平兒愚忠,方得此惡果!”林廣微的尾音拔起,終於帶上了起伏的怒,他眼神落在梁安身上,“守青教繼之,教你,一樣教錯,所得結果,不過如一。”
世間無人不知,林家有子,天下無雙。
這是林廣微平生最為得意之事。
直到那日,林凇平縱身而去,為救太子,摔斷雙腿。
林廣微如遭雷擊,挺直了幾十年的脊樑被這訊息壓彎,青絲一夜花白。
若只如此,怎至於此?
林廣微收拾心情,站在光明殿上,聽見了九天之上天子的話徐徐傳來。
“宣。”
太監聲音如同捲刃的刀刺在耳裡:“朕聞平兒忠勇可嘉,救護儲君雖為臣子分內之責,然念爾斷股之痛,特加恩旨,賜封懷恩侯,享歲祿千石。太子仁厚,見爾傷重憂思難安,爾既痊可,當入宮侍奉以寬其懷。欽此。”
弘文帝好像在說話,林廣微聽不進耳裡。
他誠心侍奉的君主說:“平兒勇猛,好在並非大事,太子為此食不下咽,叫平兒無礙後還是到宮中來寬慰一二才是。”
明裡賜恩,暗中警醒。
要他一家懷恩,莫要以此恃寵而驕。
救下太子是臣子應做的,為此斷了的腿,是臣子的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