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為梁門盡孤忠,恥作天下至愚人。
忠義不該是困死良將的棺槨。
這王朝最忠的臣,親手弒殺了他一家效忠的君。
那些在腦海裡掙紮著喂養他長大,又撕扯著叫他守忠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回身,看著震驚之下走到他面前來的人,皆仰頭望他。
這些人即便騙他,將他織進陷阱裡,可拼死也想守住梁安的名,他們為護“梁”字,把梁家孤將梁安團團圍住,令他也為此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他對恆嵐說:“清白,你們留著。”
若此地需有人走這一步,該是梁安。
是非功過自有睜著眼的人評說,梁安苦苦支撐著的,從來都是海市蜃樓,他父親不會在意,娘親不會在意。
他們自始至終要的,從來不是忠名。
殿門大開,寒風呼嘯而入,吹散了梁安的長發。
他冷然抽出沾染君血的長劍,擲地嵌進光明殿寸許,不再掙紮,也不再回頭。
林鴻羽久不言語,扶劍闊步出去。
“翰昀!”
角落裡傳來叫人陌生的聲音,是林廣微的。
林鴻羽腳下未停,衣甲碰撞聲中,舉起劍來大喝一聲:“住手!”
聲音如雷霆在殿外炸開。
他扯起青州旗,翻身上馬,一路嘶吼著:“傳平南將軍令,住手!”
平南將軍的姓氏,曾是禁錮梁安與皇帝的牢籠,可與此同時——
梁安向外走,在呼嘯進殿的風雪中蹭掉唇邊的血。
當梁安沖破桎梏,就該明白,梁姓不是他的枷鎖,而是他達成所願的利刃。
縱然有人帶他們逆反,縱然心中有恨讓他們在廝殺中忘卻這是自相殘殺,但梁安來了,他們就停下。
無需兵符,不用聖旨,這是皇帝懼怕的緣由,也是梁安應當接受的事實。
凡能捨得忠名,狠心做個功高震主的將,容得一腔沸騰在血脈裡的烈與勇,天地之間便只剩他手中劍戟。
神佛難阻,君命能違。
這本是父兄在世時,那位少年將軍的模樣。
他踉踉蹌蹌走到門邊,看見一抹淡色就在側光裡。
靠在牆上止不住深喘的人靜靜凝望著他,目光中盡是梁安從未瞧見過的灼熱。
“陛下。”梁安抬手想蹭掉臉上的血,卻沾染上了更多人的血,“我犯下死罪。”
他好像只是短暫停留,很快要擦身而過,向殿外去。
趙宴時同樣被血染紅蒼白臉頰,他僵硬著,沒看被永遠釘在龍椅上的父親一眼,強忍著腹背疼痛,直起身子站好。
他默默看著,被血汙凝住眉眼的將軍,很想掏出帕子擦一擦,抬手瞧見自己也滿手暗紅,只好作罷。
“今夜出這扇門的是弒君逆賊。”深喘一息後,他說:“回來的......是朕的平南將軍。”
朕與梁卿自後無齟齬之事,無失和之時,情同金石,相期百年,萬歲千秋,不銷交好。
我早已回答過你了,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