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膝跪在地上,從間隙中看見躺在地上已瞧不見臉的盛天,他的眼淚混著血水滾落,目眥欲裂,像要將所有的痛苦與悔恨都傾瀉而出。
“哥哥!”棠月跪在他身邊,聲音抖得碎落一地,哀切叫道,“哥哥……求你……”
她扶住梁安肩頭,緊緊抓著,不知道在求什麼,只是看著他的樣子心神動蕩,說不出的崩潰。
梁安回神,目光落在棠月滿是淚痕的臉上,心不住抽搐著,疼得幾乎窒息,他抬手小心翼翼落在她臉上。
“阿月……”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是我…是我!”棠月抓住他手,連連點頭,眼淚簌簌掉落,“小哥。”
她身體控制不住地抖,不知是冷還是怕,亦或是見到梁安這副模樣後的崩潰,被梁安嚇得說不出更多的話。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當哥哥出現在眼前時,所有自以為是的都瞬間崩塌。
“沒事的阿月,沒事的。”
不知梁安是在安慰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他解下外衫,仔細披在棠月身上,手指在系緊繩結時微微發顫,看著不像記憶中小妹樣子的棠月,還是蹭掉了下巴上的血,告訴她:“小妹,不怕。”
背後是不知何時再次醒來瘋癲大笑的弘文帝,卻無人理會他,只有伏山忽然眼中含淚,怒意滔天瞪他,手緊了又松開,鬆了又握緊,極力剋制。
“將軍!”
梁安視線落在眼前那份表層已經燒焦的通關文牒上,瞳仁縮緊,伸手去拿,動作遲緩卻堅定。
他扶住棠月一起站起來,翻開之後,不過三行,忽然停下。
棠月看一眼恆嵐,替伏山說了:“是我們從南祁帶回來的。”
所有人看著他向著嚴汝成去,沈濯靈雖不明其意,卻還是跟了過去,伸手抽出了嚴汝成腦後插著的長針。
嚴汝成像是突然喘過一口氣,撲倒在地,幹嘔著,身體不住顫抖。
在宿州城中,他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便被活捉,囚禁至今,生不如死。
時至今日,他亦籌謀半生,為報恩也好,私慾也罷,早將自己所有一切掏空。
他的女兒,還未有一日親耳聽到她叫爹,他為送她上後位,為她的孩子成為這天下最貴重的女子,亦付出所有。
他強忍著骨肉分離之痛,每每遙遙相見,卻不敢相認。
最終,這一切卻如竹籃打水,成了一場孩童嬉戲般的恥辱與笑話。
眼前是丟在地上的文牒,上面赫然印著左相批紅與弘文帝禦章,內容正是批準鹽商往來南祁的通行令。
嚴汝成先是嚇了一跳,隨後竟笑一聲,幹脆帶著鐐銬歪坐在地。
“成王敗寇。”他淡淡道,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自古以來,不外如是。”
同樣的話,弘文帝已說過。
梁安點點頭,沒有多言。
他不需要嚴汝成的自證,也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
向林凇平去的距離不過十步,梁安拖行著腳往那頭去,唇邊的血不住墜落,染紅了他走過的路。
“是嗎?”他站在林凇平面前,頭一次沒蹲下與他平視,“榮哥。”
“是。”林凇平回答得幹脆,沒有多餘的解釋,只說:“吳向嶽手中,尚有當年不經他人,直向戶部撥款的批文。”
若拿過來看,上面的內容普通,不過是購置大量火油,事由是宿州開鑿山礦。
而那大批火油不曾停留,經由宿州直走水路到了青州之外。
批文與文牒聯合起來,藉由南祁之手,在鹽馬道上燃起了一場大火,燒死了他的大哥梁紹。
梁安笑了一聲,笑下是被血染紅的牙。
他回身,與恆嵐對視,伸手去拿她手裡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