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一樣,想要知道那是不是他。
太久沒見伏山,林鴻羽早也忘了該怎麼和他的好友玩笑著打個招呼。
更何況……林鴻羽不敢說,不敢認他。
他沒說話,只對林鴻羽笑了一聲。
手中握緊的劍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眼淚在那一刻蓄滿眼眶,很快如雨墜落下來。
“伏山。”鴻羽叫他。
腿不自覺往前,踉蹌著接近過去,卻不敢碰他。
梁棠月松開手,仰頭看著京都的宮殿。
聽著身後隱忍著的哭聲。
她想,這是結束,還是又一個開始。
弘文帝摁著扶手,竟站起來,渾身冒出冰過的尖刺一樣,火辣辣又冷棽棽地不適。
三十年,將快有三十年了吧。
那封足有三尺的摺子攤在案上,弘文帝眼前跳動著那些字。
【恆淵此人朗如日月,清如水鏡,絕非昧己瞞心之鼠輩。】
指尖重重點在“絕非”二字上,再不悅將那摺子合上。
權衡,制約,明君當使雙璧相爭而非相照,而這封對恆淵無辜極盡筆墨的詳盡案卷,令弘文帝耳邊響起嚴汝成的話。
兩枚由弘文帝親自酌選放在案邊的璀璨珠玉,在同處一室互耀光芒照拂彼此的那刻,在皇帝眼中便如兩簇幽藍鬼火,背後悄然勾連。
梁安停在光明殿外。
“彭開陽!”弘文帝終於叫出了那個早該被遺忘的名字。
駭然喧嘩中,梁安的雙足被釘入地獄,僵硬著無法挪動一步。
他凝望永不會錯認的,刻在靈魂深處的背影。
是曾用戒尺輕輕敲打手心、又為他煮一碗“天下第一好吃麵”的人。
“挺直!”打在少年背上的竹板聲響在耳邊,師父說:“一時懈怠則遭其苦,懈意一生,即為自棄。”
是教他將脊樑挺直,做天下脊骨的恩師。
弘文帝面前的盛天古怪笑了一聲,抽動著臉上失控的表情。
“太久了。”他的聲音粗糙嘶啞。
等來這個名字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委實太久了。
這三個字被刻意抹去,碾作史冊裡一粒恥辱的灰,以叛逆之罪在世間輾轉飄零。
二十載春雷未驚醒,三十年秋雨浸不透。
幾乎連他本身都已遺忘的那一刻,在連最執著為他爭名的老者都已逝去的那一刻……彷彿將解開“彭開陽”這名字的鑰匙,鏽蝕在了陳夫子棺槨裡成了爛泥。
直到今日。
當那個名字終於掙脫桎梏,從施罪者的嘴裡尖叫出來,撞碎在光明殿,碎成齏粉落在滿朝文武身上,如高山將人死死壓住。
殿門轟然撞開,驚醒了所有人。
穿堂風裹挾著彭開陽的名字,吹過因《齊世文集》落罪的齊世庸人,拂開卷在盛天恨裡積灰等待著判決的生死簿,最後重重叩在光明殿緊閉的殿門上。
那聲響恍若當年北趙武選,少年英傑背在身上的長槍刺向紅心時,敲響的那面銅鑼。
皇帝撫掌大笑,高聲喝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好一個少年英雄彭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