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濯靈
當梁安站在沈濯靈身前,回頭和他對視。
不顧一側是否喧鬧,旁人是否打擾。
他只問了一句:“這也是棋盤上早有準備落下的一子嗎?”
離開青州的這幾年來,梁安身邊來來往往總碰上聰明人,他們說出來的話蒙著一層霧,卻不必解釋自有人能懂得其中深意,所有人以未曾預料的速度站在了極遠的地方,只有梁安還站在原地,相信他們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是真的。
這一路上有過太多始料未及的事,都沒能叫醒梁安,直到趙宴時的手重新落在了他身上,帶走了一片隨體溫剝落的血肉,將梁安的心門敞開,感受刺骨冷風穿胸而過。
遍嘗這世間痛極之事,自刎於眼前的人仍能死而複生,梁安也總得學著相信“不相信”。
先前想過裴真為何摻和進此事之中,不得其解,沈濯靈送上了答案。
若為沈濯靈,想必裴真會做。
這是梁安無法懷疑的部分,他很能明白。
沈濯靈回他:“梁將軍,這世間事皆是本糊塗賬,翻開哪一頁未必是早有打算。”
這話又打啞謎一樣。
看著裴真上前一步扶住他,梁安目光落在裴真身上。
“裴兄。”梁安叫他,“當日泉定相會,分別之時,曾親眼瞧見你為護泉定誠信規矩作為。”
那時候,梁安準備出城,目睹裴真砸碎了以次充好騙了東邦商旅的店家招牌。
【得人‘信’要守誠,一事為偽則喪百真,今日容你一回,來日泉定數年聲譽必蕩然無存。】
想起從前事來,梁安微微皺眉。
他盯著裴真:“那時我便深信,此地有裴真在,何必憂慮以後?”
聽他說起從前,裴真也收緊手掌,一時心緒複雜。
那時他所作為,卻也間接釀成了日後惡果,致使泉定淪陷,裴欽慘死,裴家大亂……
沒錯過他眉心的愁色,梁安接著說:“是以我從未懷疑裴真對泉定的‘真’。”
裴真將泉定當做他與沈濯靈的家,泉定能有不輸別地而更繁榮的日子,離不開裴真用心。
當日親身經歷過的圍泉篝火歡聲笑語盡在耳邊,五彩絲線花一樣落在身上,祈福的歌聲笑聲盤旋,那夜的風吹過去都是香甜的,美好得如同一場九天之上的瑤池夢。
正因如此,無論如何不能相信,裴真會為一人,將對裴家人對泉定人有極其特別意義的升龍火用在謀逆欺君的詭計上。
但凡裴真今日承認,便意味著梁安又錯信了人,這又是一場機關算盡只為今朝今日的陰謀。
步步走,步步錯,踏出去的腳向南向北都是為捕他的陷阱,若非時機不對,梁安要笑出聲問一句“何德何能”。
“與他無關。”
沈濯靈一句話,讓身邊的兩人都沉默了。
梁安不知該不該松這口氣,於是重新將目光落在沈濯靈身上。
他說:“這一步是死棋。”
“梁將軍,多謝你仍視我為友。”沈濯靈笑笑,壓低聲音,“依我所見,梁將軍不擅圍棋,並不知曉將死棋做活叫做‘絕處逢生’,是死而非死,非局中人不能看破。”
梁安不語,他緊盯著沈濯靈,不對勁到裴真不得不隔開了兩人。
京兆府尹已慌慌忙忙跑來,見了梁安拜見,不知如何行事。
話說得再難聽,心有多忐忑糾結,梁安終究還是得了趙宴時聖旨的益,他張口說出來的話也成了皇帝之外的聖旨,府尹不敢多言,白著臉聽了吩咐去備車馬入宮。
“我的確不擅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