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和帝找不到聲音了,不知多久後一口氣喘上來才捂住胸口,吐出“放肆”二字。
“抓起來,快抓起來!”
鴉飛雀亂,聖上的話被赤色之聲蓋住,“庸人齊世,帝死太平”的吟唱走遠,彷彿是一場盛大幻象。
“陛下!”李盞跪到皇帝身邊,急忙忙喂藥給他。
順和帝站起來,目赤發亂,指著四周不知指向哪裡,眼前恍恍惚惚影影綽綽,他喉間一癢,噗的一聲噴出口。
血霧濺向四方,捱得近的百姓仰面碰上,手摸到麻癢臉上,撚開手指看見刺目的紅,忽然大喜。
“血,是皇帝老爺萬歲萬萬歲的血!”
人群湧上來,欲要沾上萬壽無疆的天子血,在這亂世中求得平安富貴,要這刺目的紅成為庇佑災病的符咒,恨不能在這無人管束的雜亂中瘋狂將皇帝拽下車馬,拆吃入腹。
人生來三六九等,有在戰亂饑荒中惴惴求活路的,有在國破之際歌舞昇平金迷紙醉的,可見聖人血是聖血,否則人怎會生而不同?
順和帝迷亂中胡亂撞在一人身上,半蹲著抵在他身上僅僅抓住褲腳。
“陛下。”
順和帝虛弱叫:“梁卿……”
來人將劍橫在身前:“臣救駕來遲,萬望恕罪。”
順和帝精神恍惚,被護著,已全不知事,卻心心念念著會好起來的。
“祭天。”
“點燈祭天……”
他喃喃念著,腦袋裡盤旋著“庸人齊世,帝死太平”如鐘聲一般的頌唱,只剩了這根救命稻草一般,如同緊抓著身側不知姓林的“梁卿”,堅信這是破局之前的劫數。
只要邁過去,只要咬牙撐過去,就如同弋獲獵場中一般,如欽天監何槐堂死前預言。
“天象有異,將有蝕日,紫薇太垣有難,得遇貴人則生,不遇貴人則隕。”
他好好活下來了,豈不正是天降紫薇,他命不該死,身上負有振興大趙的天子之命!
如今不過……不過是上天對天子的考驗!
他無論如何也要祭天,夜裡他要登到天闕樓上,傾灑玉露,與天交談,得天父指引,必將萬事順遂,再無嗟磨苦難之日。
眼前蒙一層赤色濃霧,耳邊是揮不開的咒語,喃喃念著一路趕到祭壇。
“住口!”
順和帝瘋癲一般,看不見旁人,胡亂揮舞著雙臂。
李盞緊緊扶著他登上祭壇,依舊是跌跌撞撞,幾乎是連滾帶爬著上去。
但那時的順和帝已沒有了再想“皇帝威儀”的心,他胸中堵塞,隱隱有痛感穿過四肢百骸。
“七弟……七弟……叫七弟來見我。”
“陛下,您忘了,瑞王殿下歿了。”
死了?
眼底烏青紅白一片,順和帝喘息著盜汗,淌下來的汗幾乎把衣裳打濕了,李盞擦都來不及,他越擦,順和帝越喘不上氣,幹脆揮手把他趕走,這下癱倒在地,一路爬上祭壇。
“你敢欺君!”順和帝搖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死,他不能死。
“叫他來見朕,叫他來救朕!”
他只覺天旋地轉,倒在地上。
聽見李盞急匆匆壓低聲音說:“陛下,不可再說了!”
“滾!”順和帝一手揮過去,他仰躺在祭壇上,“叫趙宴時來見我!我要喝藥!”
他喊完伏在地上,深深喘息,小聲叫道:“父皇,父皇,救我……”
“皇兄。”
趙琮時嗚咽哭出聲:“父皇,我不想喝人的血,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