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兩只爪子收回去!”
林凇平順勢用帕子擦擦手,順從將手擱在腿上,聽著身後推著自己的人喋喋不休。
身後的李盞站起來,看他們幾個背影轉彎不見,這才招招手命人回位。
“李公公。”有個小太監匆匆過來,湊到他耳邊說:“那位叫嚷著要見您。”
李盞睨他一眼:“不過一個埋了半截的老東西,這話也要來回我?”
說完甩手進殿,身後人關上殿門。
“就你學會怎麼裝可憐了?一把年紀的人不知羞恥為何物!”趙丹曦推著他,連連冷笑。
陶穗跟在身後默默聽著,心中嘆息,林侯爺算是摸清她們殿下如何拿捏了。
“丹曦。”林凇平聽了許久,直至空曠無人處才叫她。
“怎麼不公主殿下亂叫一通了?”趙丹曦刺他,“咱們林大少爺有何指示?”
林凇平說:“求了太上皇回落雲山上去吧。”
車輪停下。
很快,林凇平瞧見繞過輪椅站在他面前的人。
這位公主總是如此,不準人將她糊弄過去,她確信林凇平慣會以口舌誆人,因而必要瞧見他臉回話才放心。
“說來聽聽。”趙丹曦眯眼盯著他,“我為何非走不可?”
林凇平回視她,只是淡淡道:“不過覺得紅塵不太平,不如道觀中反而清靜。”
趙丹曦笑了兩聲:“道觀便不是紅塵?偏是俗人才說這蠢話。除了死了一了百了,這天下間哪處不是紅塵?若天下亂了,我躲到哪兒去能躲過去?”
她的笑漸漸斂起:“我不是梁紹,也不是月兒,他們一家痴人,不知你真面目,我不一樣,憑什麼你說了我便要聽。”
林凇平眉尾的硃砂痣都挑起來,染了三分怒意,倒顯得他添了幾分生氣。
“你將月兒送到泉定去,可也有目的?如今可差人將她接回來了?泉定近在宿州府一側,趙敏時若果然逃回宿州去捲土重來,你又如何保證月兒不受牽連?!”趙丹曦一口氣說了一連串問題,用以質問林凇平。
她一早想到棠月,夜不能寐,這小姑娘半點訊息沒有,叫人揪心難受。
“我最煩如你們這些人一般,說些‘為你好’的話,便不管不顧將人左左右右拉扯著皮影似的隨你們喜歡。今時今日,你所護衛的那些人,又究竟好了麼?又得了什麼好下場?”
話說得越來越狠,趙丹曦眼裡不覺沁出眼淚。
“你當你是聰明人,天下盡在你掌握之中,聽多了世人誇贊天下無雙的林公子,你便信了,難道果真如此?”
她忽然捂住臉,指縫被打濕,不管不顧蹲在地上,掩耳盜鈴般將頭遮掩起來。
“我也與你沒什麼分別。”她強忍著,不讓哭音露出指縫,“說著些為她好的話,實則什麼也沒做成。”
多少年來,趙丹曦所面對林凇平的一切惡言厲色咄咄逼人,與其說是對他的憤怒,更多的是她對自己的憤怒。
她也無人可說,只剩林凇平而已,可趙丹曦是如此清楚,他從未把她當做朋友。
趙丹曦對他的恨並非是恨,卻因他雙腿為救太子而斷,滿心都是說不出口的愧意。
她知道林凇平不屑她是公主,也不會因她是公主便高看她一眼。
林凇平看眾生冷漠平等,唯有梁紹不同而已。
再沒有比趙丹曦更清楚這事實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除了他,趙丹曦究竟還能與誰說起梁紹?還能同誰哭一哭?
也不過只剩他了。
對他的埋怨,是對自己的埋怨,質問他的,也在質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