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亡
死亡是一瞬間的事,電光石火間,趙丹曦耳尖一動,來不及蹭掉臉上的淚,松開抱著屍體的手,旋身抽出腰間的長鞭,擋在弘文帝身前。
她看向歪躺在角落的林廣微,心裡一緊,冷不丁想林凇平在何處,也分身乏術,顧不上所有人了。
“皇嫂!”她叫一聲。
原來是淩雲芷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短刀刺傷了攔著的人,已橫刀在自己頸上朝順和帝去了。
殿外喧嘩聲越來越近,趙丹曦的心一沉再沉,只怕再拖下去要強行逼宮了。
“……靈慧……殺……殺了……”
背後是口齒不清勉強辨出來的話音,不知他是要自己殺了誰,但不必問也應當清楚是趙敏時,也不知他怎麼此時對自己女兒寄予厚望的,明明眼睜睜看見了他的兒子自刎在身前,竟連一滴淚也沒流,而想著叫他的女兒替他殺掉另一個兒子。
趙丹曦假作沒聽見,不回應也不回頭,她眼眶通紅,強撐著刻意目視前方,不敢看一眼老四倒下的地方,只能兩手緊握長鞭緊繃著等待謀逆者接下來的作為。
她看淩雲芷已到順和帝面前,順和帝瞧見她竟不自禁哭起來,淩雲芷把刀丟了將他摟在懷裡,如最普通的日子一般,身後那些足以威脅性命的人都不在似的。
趙敏時的確沒心思管在這間大殿中的人。
眼看老四自刎,是趙敏時從未想過的事,這被嬌養長大的草包弟弟,趙敏時從未想過他會死得如此決絕。
計劃一再變動,一切都偏離了原本所籌謀的正道上。
趙琮時應當在蓋上聖旨後被趙慶時殺死,在弘文帝也親手蓋印後,趙敏時早應該手持兩份聖旨站在北趙最高處,向北趙臣子向天下百姓宣告:他趙敏時的皇位來得名正言順,絕不是亂臣賊子。
這本是早已盤算多時的計劃,從他在官圈夾道救下試圖上吊自縊的趙慶時那刻就已想好的一環。
如今隨著趙慶時死去,將他刀不血刃為弒君尋找最合適人選的計劃打亂。
在眼睜睜看著老四提劍的那一刻,趙敏時也分辨不出心髒膨脹焦躁不安的念頭,究竟有幾分是為謀劃告破,亦或者是為胞弟自戕的慘烈震驚。
在這長達二十年的大計裡,早將他人的死亡算計在內,怎還會有為人死了煩惱。
趙敏時卻也忘了,他本不瞭解他的弟弟,也忘了從前正是在一根吊在房樑上的繩子裡救出來的趙慶時。
他本存死意,不過被一口咽不下的氣強撐到了這一刻。
眼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也只是一瞬息間的猶疑,趙敏時立馬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速去看看。”
申伯宗立馬領命,應了聲是快步出去。
“父皇。”趙敏時慢慢接近過去,試圖將印放在弘文帝手中,“還是盡快頒旨,也好早去歇息。”
他看見趙丹曦的眼神,溫聲笑道:“丹曦,我不會傷父皇分毫,無論誰做皇帝,你自然都是唯一的長公主,何必這般做派,惹人傷心。”
趙丹曦冷笑一聲:“誰做皇帝,自然與我不相幹。”
身後的弘文帝喉中立時擠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是在氣惱。
趙丹曦沒回頭理會,仍緊盯著宣王。
“既然如此,便該站在對的地方。”趙敏時笑,“皇兄可曾苛待過你?從前你惹惱咱們父皇,皇兄可也為你求情?”
趙丹曦怒意滔天:“可是皇兄,即便我尚不曾瞭解真相,你盤算多年從宿州走到這裡,有多少無辜人的性命喪命於你,是想也不必想的事。”
成王敗寇之下,是史書上的生靈塗炭。
她眼神還是不可抑制落在了四弟身上,眼圈紅了狠狠憋住,再回頭兇狠瞪著趙敏時。
“你若正大光明站在堂前與二哥爭上一爭我倒敬你,眼見你連無辜老四性命都能如此利用盤算吃幹抹淨,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你當還能‘堂堂正正’坐上那張椅子?!”
無論趙敏時再做多少事來遮掩,他想要的名正言順永不會有了。
他當只要不親自動手便叫清白,但樁樁件件腌臢事都直接又或間接因他而來。
趙敏時難得沒再帶著溫和笑意,很快也冷笑一聲。
“那位子,本該是我的,我坐也好不坐也罷,都該是我的,欲正其末者,必先端其本,清其流者,必先潔其源。因此生出的事不過是撥亂反正,結果不過慷慨成仁而已。”
冠冕堂皇,趙丹曦瞠目,連連搖頭。
他們兄妹算不得親厚,但如同趙敏時所說,畢竟手足之情,也曾有過和樂時光。
從未想過一向被判為“中庸”的大皇兄,竟是如此與她記憶中背道而馳的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