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顛倒。
趙琮時暈厥中醒來,憋悶不住地想哭,胸口疼得不行,只好扶住胸前,亂糟糟地急促喘息。
林廣微護在他身前已體力不支,趙琮時淚眼中看著歪倒在一旁頭發花白的右相,萬萬沒想到,這兩年來遭他冷眼的右相,終究還是隻有他不顧生死護皇帝周全。
隨即想到,對林廣微的疏遠來自於誰,宣王,嚴汝成。
他連帶著將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帝王的猜忌一同推到了他二人身上,因此更是痛恨。
“琮時。”
宣王走近過去,揮開林廣微抬起的手,並未居高臨下,而蹲下來與他的萬歲弟弟對視。
“皇兄。”順和帝艱難叫道。
他閉眼,再睜眼,一切並未如噩夢消散。
皇兄從未袒露過野心,趙琮時不相信一個人為一個位子可以等上二十年,因此他抬手想抓住皇兄的手。
看出他意圖,趙敏時伸手過去,任他抓著。
“你是,是騙朕的是不是?”
這話可笑,從皇帝口中說來更是可笑至極。
什麼人會用謀反來對皇帝開一個要命的玩笑。
趙敏時哄孩子一般,溫聲回他:“不是。”
天雷炸響,趙琮時震驚之下反而笑了兩聲,喉中響了兩聲嘔出血來,順著下巴淌下去。
“你為何……為何——”趙琮時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很快又說不下去。
宣王掏出帕子,仔仔細細幫他擦幹淨。
“為何奪位?”他替趙琮時說出口,隨即笑笑,“我在等父皇來,一併與你說清楚。”
外面有人喊道:“太上皇駕到——”
“巧了。”
眼神一閃,趙敏時將擦血的帕子塞進順和帝手裡,起身將衣裳整理齊整,揮揮手而已,嚴汝成立時將聖旨呈上前來。
是禪位詔書。
“逆子——”
抬著弘文帝進殿門的軟轎還沒停穩,歪坐在其上的弘文帝已抖著手指怒而向他的大兒子,再尋到角落身上沾血狼狽的皇帝兒子,連頭都控制不住抖動著。
“父皇。”趙敏時上前去,幫他打理好被風吹亂的花白發絲,笑道:“這裡哪來的逆賊,只有您的兒子。”
這兩年來,弘文帝靠藥續命,情況時好時壞,至一年前吃上煉化的丹藥已比從前好上許多,也只是對比從前而言。
眼下他許多話憋在胸中說不出來,眥目欲裂。
嚴汝成再過來,呈了另一道旨意來給弘文帝,是太上皇褒彰長子敏時仁厚寬德可承大統的旨。
“父皇,當日你疑心起,將我留在京都,不肯我再回宿州去,如今看來,似乎全無用處。”趙敏時溫聲道。
他從未因弘文帝的敏銳擔憂,他有足夠的耐心,二十年已過去,即便再等上二十年他也能等得。
等到弘文帝頭腦不再清醒,等到順和帝身邊空無一人而只能信他儀仗他。
“父皇有所不知。”趙敏時笑道,“你當小七是個只求保命的傻瓜,他卻聰明,懂得與我作伴,我不回宿州也好,你將他指去宿州,又算是什麼聖明主意?”
從未想過這不起眼的七弟膽敢向他許諾。
其時的太子正遇良醫楊守仁,當年趙敏時飛奔回京看望太子弟弟,家宴後,四下無人時,那雙灰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格外醒目,叫人心尖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