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失實。
楊賢妃一向是寡言淡泊之人,尤其幼子傷了智,兩個兒子遠走他鄉後,更是幾乎瞧不見她人影。
弘文帝本就寡慾,更談不上寵愛哪個妃子,從前後宮一切有蕭貴妃打理,賢妃受命也只照本宣科半點多餘的事和話也不做不說,日常可謂深居簡出,不說她頂著賢妃頭銜,幾乎要將這號人忘了。
如今顯出她了,也不過是蕭貴妃死後只剩她管些閑事了。
弘文帝風疾後她搬到常寧宮側殿,一切起居吃穿用度都是她在照顧,也依舊是半句多餘的話不說。
尤其弘文帝病了本就說不出話,這下倒顯得賢太妃寡言不錯了,弘文帝也因此屬意她近身伺候,賢太妃依然照舊,沒半點與從前不一樣的脾性變化,總之是風雨不動,勝在千依百順惟命是從。
說弘文帝肯聽她的話,顯得話裡有話似的。
小六左看看右看看,又問:“太妃又是什麼?”
趙昕時拽住他衣袖,不準他再胡言亂語,沖趙敏時笑笑,算結束了談話。
見到皇帝,趙昕時進去便摁倒小六,扶著他後腦勺,額頭緊緊貼著地面。
他自顧告罪。
淮州軍報也已送到了,左右無事,不算罪過,順和帝看到梁安的名字在上面停留許久,而後掠過,不甚在意合上信紙,垂眼看跪在地上的兩個弟弟。
看見趙昕時在告罪陳情時刻仍然緊摁著晗時的後脖頸,順和帝不是不動容。
他對這傷了智的六弟,心中也有愧意。
幼時太子體弱,動不動一場風寒便折騰得要了他半條命,弘文帝因此更是小心。
那時候小六在假山上跌下來摔了腦袋,偏偏撞上太子病倒。
夜裡小六高燒驚厥,宮裡緊急著差人去請太醫,整個太醫院只剩一個看爐火的藥童尚在。
趙琮時聽說這事後也總覺得雖不是自己的錯,但也想著也許六弟正是陰差陽錯之下才病成了這樣,因此對這六弟也給予極大寬容。
而老五更是懂事,早早請封涼州,帶著弟弟一路往西定居偏僻奉川。
他們兄弟極少見面,上次碰面也是趙琮時登基之前,未料想這省心的老五竟然也有這麼大的主意。
焦頭爛額的事接踵而來,順和帝連頭發絲都在隱隱作痛,偏偏他認為最不可能出錯的人,擅自援軍淮州,他怎能不怒?
更何況……順和帝想著常寧宮中傳來的父皇的口諭,眼中更是蒙上一層陰霾。
父皇分明知道老五犯了天大的錯,卻特意差人前來告訴趙琮時,情有可原,不必重罰。
情有可原……
趙琮時冷笑一聲,若是旁人,當場砍了頭也不嫌罰重,未得皇命,郡王擅自出兵,如何情有可原?
但其實趙琮時確實沒想重罰老五,他自認太瞭解這五弟,踩著年關也要奔襲京都請罪也是他膽小緣故,更別說無辜被他帶來的老六了,說老六有罪都可笑得很。
可因為弘文帝這一著,正因先前種種動搖順和皇權的事怒而不發的順和帝十分不悅。
他心中有了主意,如何處置此事。
新春已過,轉眼已進二月。
自出淮州,梁安一路大半時間都在馬上度過,從沽州離開一路沒再多停,偶爾正碰上進城,便去補給,更多時候就和伏山睡在林間田野裡,甚少能碰上人。
只一路常常能瞧見些難民,梁安便抿緊雙唇,忍不住多留幾日,去城中帶些米糧回來。
明知道救不得所有人,明明無數次在心中告訴自己,做好眼前的事,剩下的都可以暫且擱置。
但梁安高估了自己,明明看見了那些形如枯槁的人,骨瘦如柴的孩子,叫他視若無睹縱馬離去。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