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京都
京都入冬一向早,今年似乎也比往常更冷,進了臘月不止是年關,也是當今陛下誕辰千秋節。
其實從前趙琮時很少過生辰,因他胎中帶病自幼體弱,弘文帝疼愛痛惜,不知從哪裡聽來民間有八字弱躲生辰的習俗,這樣無論天神還是地府便會忘了這不起眼的孩子,也因此反而多活些年歲。
這是無稽之談,弘文帝慈父之心作祟,即便口中道真龍庇佑,但仍然有意識不再大張旗鼓為兒子慶生,時至今日,也已成了習慣,尤其趙琮時確實躲過一日又一日活到如今甚至登基,即便不信也得當做真的信了才行。
去歲此時,京都發生了許多混亂事,能平安度過的都算萬幸,就別再提什麼太子誕辰了。
今年卻不一樣。
朝中先是嚴汝成主張去歲多事,今年風調雨順可見陛下仁德天地可鑒,應當大慶萬歲千秋節,如此方顯威儀,也叫萬民外敵瞧瞧如今北趙天下太平全是陛下功德,若有宵小進犯也須得掂量一二。
“風調雨順”全是“陛下功德”,即便趙琮時再不喜形於色,依舊微微勾起唇角,眼角眉梢都鬆快三分。
皇後病了,纏綿病榻許久,倒不是不治之症,但臉色不好,又怕過病給趙琮時,即便抗旨也不肯多見皇帝幾面。
趙琮時心痛憂慮,太醫院每日六回去坤寧宮請平安脈,說不出所以然,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只能撿了慣常保守把穩的病因說了,開了些調養平氣的湯藥服送。
架不住皇命難為,太醫們日日提著腦袋一波波往皇後跟前去,淩雲芷不堪其擾,反倒病得更重。
趙琮時嚇得夠嗆把人都撤了,親自去了一趟常寧宮,問候弘文帝安後說了想請楊守仁回宮看望淩雲芷的事。
精神已一日好過一日的弘文帝眯起眼睛看了兒子許久,直看得他垂下頭後,擺擺手允他去了。
他匆匆來,匆匆走,碰上趙敏時也只是勉強笑笑,多餘的話也沒寒暄。
在他走後,弘文帝卻難得主動叫了趙敏時去,第二日常寧宮內外把守的禦林軍由申伯宗接手,沉寂一年不敢吱聲的申伯宗這下算重得重用,再挺直了腰板。
這些也都是細微小事,算不得什麼。
倒是恰好趕上蘭渝回京,聽聞此事主動去給皇後請平安脈,藥也沒開,只叫皇後日日外出曬曬太陽,不知究竟是楊守仁的藥起了作用,還是曬太陽真的有用,淩雲芷臉色好些,只是人依舊病懨懨的,這也沒轍,只好慢養。
也因此,趙琮時有段日子脾氣古怪暴躁,整個皇宮噤若寒蟬,說話的也少。
上朝嚴汝成提起要慶賀皇帝生辰一事巧妙,他道今歲頗豐,是個喜年,合該借陛下龍顏熱鬧一番。
趙琮時推拒,不鹹不淡說了句:“從前便沒有這樣的規矩,父皇也一向不喜我如此。”
嚴汝成卻道:“陛下如今貴為天子,合該如此。”
他這話說得微妙,若皇帝不悅可當他無禮,但趙琮時顯然並沒表現出不悅,因此方才默默不語的眾臣琢磨著也紛紛勸道“當賀”“該慶”。
一次不行,便下一次再勸,左右“天下太平”,閑著也是閑著。
如此也顯得進言的人有些用處。
從進了十一月起開始,直至月末了,趙琮時總算不堪其擾似的,答應了這難以拒絕的籲請。
自林凇平的“兩情相悅”後,到他甚至不知從哪兒掏了封梁守青的遺訓出來,說是不得不為以後打算,若膝下一雙兒女有意,不必守孝三年自可成婚。
此時再計較這信真偽已沒了意思,趙琮時也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下了這事,眼睜睜看林凇平迎了梁棠月進門,梁家那小姑娘由此成了林府的夫人。
事是過去了,趙琮時卻忍不住遷怒。
林凇平適時病發,許久不再上朝到皇帝面前惹他不悅,而頭疾發作許久不見皇帝的林廣微卻幾乎算是日日到宮裡請安。
他不多話,但趙琮時觀他顏色話音,尋摸出他不喜梁棠月嫁與林凇平的意思,這下趙琮時古怪地鬆快三分,不免也拐彎抹角安撫幾句。
這世間女子甚多,天下無雙的林凇平還怕尋不著幾個姬妾了?
當時嚴汝成也在場,跟著附和幾聲,也算勸解。
林廣微不語,又輕嘆幾聲,搖頭苦笑。
這話說來卻像是點醒了人,嚴汝成面色一緊,本是閑談的樣子也緊張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