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淮
由秋入冬,轉眼又將臘月。
人有事做時間也快得很,一晃眼梁安在淮州一月有餘。
先是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將養身體,從未如此乖巧聽了哪位大夫話的梁將軍也直等到傷口完全癒合才再用那條胳膊施力。
離開宿州至今身上又添兩道新疤,偶爾梁安沐浴盯著將將癒合的傷口,也想究竟是他輕視了敵人還是落下了功課,找不出緣由,自然就兩者都有。
於是每日靜養時就叫來谷知昂和兩位將軍到屋裡,你來我往仔細研討過往戰役,暢所欲言分析若有敵來的應對措施。
等大夫松了口,穩妥再穩妥下說“應當是無大礙了”,梁安第一時間看向盯賊一樣的伏山,得到兩眼轉來轉去思索良久總算不情不願點了個頭,算是同意了大夫的話,梁安因此得以出門練劍。
意動心亂,梁安根本無法靜心,這不是練劍的好時候,但比起停下,他選擇硬逼著自己練下去。
在劍揮出去時,總能瞧見不同的人,分不清究竟是因想起生命中來來往往的人才亂了呼吸節奏,還是因他本就浮躁不定分神才想起他們。
家人,朋友……偶爾是險些意外被他傷了的盛天,偶爾是自幼與他對招的林鴻羽,更多時候眼前閃過的是許慎一的影子。
他總狠厲看著梁安,又帶著譏諷的笑,每當劍刺到要害,總有那陰沉沉的小狼崽子如鬼魅閃來擋在眼前,狠狠劃出手中的刀傷了梁安。
一次又一次,越來越急躁,越急越避不開眼前的刀光,直到梁安氣喘籲籲扶膝喘氣,汗落到地上,耳邊轟隆著鳴叫。
“靖之。”
梁安猛然回頭,然後失望,同樣一次又一次。
遠在宿州的人,不會在他眼前。
梁安提起劍,甩落打濕劍的汗水,神色堅韌抿唇再來一次。
放不下的越多,握在手裡的劍就得越緊,即便從頭來過一百次,也絕不能松一次手,如此才能看見想見的人。
也包括他。
剪掉小臂上的紗布,摺好收拾整齊的衣物,梁安坐下安靜聽陽光照著灰塵飛舞的聲音。
腳步聲近,門沒關著,在等他來。
“你來了。”
谷搖光上前一步,無聲施禮。
這是到淮州來後,梁安第一次單獨與谷搖光碰面,最初是沒時間也完全忽視了谷搖光的存在。
當然是忽視。
淮州中的所有事物都有兩位將軍為梁安解答,所有關於淮州問題和以後如何改變的事都有谷知昂一件件跟梁安仔細說明。
谷搖光像是消失在眼前的一片影子,回憶起來好像處處有他,又好像從未看見過他。
至少,他從未主動與梁安搭過一次話,更從未主動進言關於淮州的想法。
對於淮州,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即便還尚淺表,但梁安也算是初步認識到了淮州的問題和疑難雜症,越清楚知道越心驚,用焦頭爛額來形容也未必誇張。
更何況,梁安在爭取時間,在這種情況下,谷搖光這號人自然被梁安遺忘到了角落裡,尤其他像是有意消失。
在潘海和馬茂才嘴裡一向是不吝嗇對化名為顧朗的谷知昂的誇贊,但對一同而來的谷搖光,卻很少提及。
又可見谷搖光不是在避著梁安,而是自到淮州來就從未做過任何醒目引人注意的事。
直拖到眼前,梁安有空閑想起谷搖光,察覺這不對勁。
即便對他了解有限,但僅憑他在京都中寥寥幾面攪合得皇城天翻地覆,能說此人簡單?
谷搖光根本不是寡言躲事的人,他們為隱瞞身份改名換姓,旁人不知道,但梁安清楚,這兩兄弟裡能夠主事的絕不會是谷知昂。
但這麼長時間接觸下來,谷知昂的才學智慧也絕不是裝出來的,他一再提出新的方案想法,一旦發現新漏洞便立刻查漏補缺重新再研究可行方式,不止潘馬二人贊許有加,梁安也一再暗中點頭。
比起梁安這初來乍到硬扛大樑的人,谷知昂更有淮州智囊的樣子,更多時候梁安默默不語,是觀察也是考量,直到如今終於可以確定,要把眼前事交給谷知昂絕不草率,他有應對能力。
“你把知昂教得很好。”梁安叫他坐下,把紙筆推到他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