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還沒說話,伏山已跑遠了。
他看著寬闊背影遠了,唇角也幾不可見動了動,這呆子。
谷知昂小跑著跟上,老老實實一五一十把他自來淮州後瞭解的事,撿要緊的跟梁安說得一清二楚。
淮州軍疏於軍訓不是一兩日的事,谷知昂到的第一天已見識過了。
但這一切也很難跟梁安解釋清楚,且谷知昂不是碎嘴的人,也只能撿著他認為與人無礙的事說,至於自己的主觀想法,得等著二位淮州將軍在時再說比較端正。
他只能說:“將軍若在淮州多看幾日大約就能知道了,實在也是……不能全然怪罪二位大人。”
梁安皺眉,邊聽邊四處打量。
果然是貧瘠邊遠之地,城中府邸連瓦片都極少,他一路從京都到湘城到泉定,再到宿州,從宿州出來這一路上,此地可謂是梁安所見最貧苦之地。
一路走過來連城牆腳下青磚都有斷裂失修的,若不小心極易絆倒。
這點點細節落在梁安眼裡成了心事,弘文帝叫他來此打的算盤正是如此,將梁安放在如此貧瘠之地,不怕他再翻出掌心去。
這念頭也好笑。
皇帝忌憚梁安,又在拿梁安的忠誠賭他能老實待在淮州。
梁安發出一聲冷笑,嚇得谷知昂一哆嗦,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這麼久了當你有所長進。”梁安看見,問他:“獨自站在下鉗關城牆時也像這般害怕了?”
谷知昂摸摸脖子,尷尬笑笑,又搖搖頭:“倒是沒怕那些,只是擔心有負將軍。”
這是實話,站在那裡已容不得他害怕了,也沒害怕的功夫,只一心想著怎麼撐住。
他一路說“有負所託”,到了眼前也還是說“怕有負將軍”,梁安多看他兩眼。
“我不記得曾託付你何事。”
“將軍不說,我卻不能不懂,將軍救我兄長,給我兄弟二人活命的機會,送我來淮州給我能爭命的造化,負恩必須酬,否則枉為人。小人身無長物,只好以將軍救來的命為將軍守一守城門。”
說不欣慰是假的,梁安默默點點頭,為自己又沒信錯人高興,也沒想到這膽小少年遠比自己想過的還做得更好。
心中這樣想著,卻又道:“你守的不是我的城,莫要說這樣的話。”
“秦王日無道,太子怨亦深。”
梁安猛看他一眼。
谷知昂沒察覺梁安眼神,低聲道:“皇天無親,惟德是輔。這城為誰守,我自——”
劍橫在頸間,谷知昂驚了一身冷汗,怯怯叫了聲“將軍”。
梁安冷眼看他:“說出這樣的話,是等我殺你?”
谷知昂眨著眼驚恐道:“小人……不知哪句錯了……”
梁安冷冷盯他一陣,忽然收劍,似笑非笑:“去見見你的老師哥哥吧,這話倒像他教的。”
谷知昂連連擺手,磕磕絆絆還沒說話,亂糟糟腳步聲朝此地奔來。
梁安臉色一變,匆匆幾步迎出去。
“將軍!”
老盧幾人臉色難看。
梁安收緊手掌。
“齒裡藏毒,都死完了。”
牙中藏毒,這是南祁的手段。
梁安慢慢吐出一口氣,冷靜,再冷靜。
看來這事,還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