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三個月前,東邦異動,來人不多,似乎只是試探。
只這“試探”二字,已嚇得幾人夠嗆,一時間慌神,別說淮州多年不曾迎戰,就放眼整個北趙,除了青州,哪裡還曾有迎敵時候?
北趙早就被紀梁兩家世世代代的將軍們澆築如鐵桶一般,數十年來,從梁紀兩家老將軍起,直到梁紹潭州兩戰前,邊關小國部落被梁家人打得不敢冒頭。
梁守青殺進西番連奪十幾座城池,西番王逝後西番俯首稱臣,送了岑如雨前來和親。
紀宛鏡州一箭射傷戎梟幾乎要了老東邦王的命,使戎梟不得不低頭隱忍示弱。
再後來梁紹潭州一箭射穿戎烈肩膀,與他母親紀宛同戎梟之間猶如命定迴圈般如出一轍,其後與自封為王的戎烈糾纏不休不退半步,東邦元氣大傷被迫退回山外。
除了南祁那邊的瘋子不知死活連年試探,別處哪還有人膽敢犯北趙邊界,即便南祁,也曾在數年前被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梁安千裡追襲大破勢氣,也正是那一戰讓不過十八的梁安獲封“平南將軍”。
數十年血汗,一代又一代人拼搏死去,以血肉之軀堵在北趙關外不曾叫任何人欺近侵佔趙人家園國土,樁樁件件事使北趙人不知皇帝名諱,卻知將軍姓梁。
連邊關大國都被梁守青這一家收拾清楚,再有野心的部落小國也不敢冒頭求死。
四海皆平,北趙皇帝高枕無虞,如今到淮州親自一看,梁安這才知曉,“高枕無虞”的不止廟堂,就連邊關一樣如此。
淮州不過是個毗鄰東邦的偏遠小城,朝中時時有人提起不該往淮州運送軍餉糧食勞民傷財,只有梁守青活著時候尚在反對,即便東邦永世不來淮州,也決不能捨棄一城一民。
想到此地,梁安腦海中忽然浮現梁守青的影子。
若梁守青知道,連淮州中的將士都未曾為自己努力,他又作何感想?
很快梁安腦袋裡回答了這個問題,梁守青依舊如此,不會放棄一城一民。
與此同時,梁安想到,這也許就是答案,淮州人這輩子都沒想過會遇到東邦來襲的事,從前戎梟二度殺向鏡州,後來戎烈兩度殺進潭州。
淮州不遠不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似乎沒有費力奪走的必要。
就如梁安守城這二十幾日,他們根本不敢離開下鉗關去往別地求援或者運送糧食。
因為淮州地勢如此,偏遠貧瘠,四不挨著,東南西北無論朝哪一方向去都算不得近路,涼州是梁安計劃中的救援之地,在這種緊要關頭趙昕時一定全速前進,可仍然趕了二十日路才到下鉗關,偏遠無援可見一斑。
梁安越想怒不可遏。
愚蠢,整個淮州城中,難道除了一個谷知昂沒有一個能遠視的人麼?!
淮州再小再遠再偏僻依舊緊挨著東邦,在發起戰爭時對東邦而言淮州確實是下下選,但連鏡州那種窮苦之地戎梟都敢想敢做,區區一個淮州,怎麼敢想自己“安全無虞”?
在朝堂之上樑守青與眾臣面紅耳赤力爭是否該供給淮州,難道緊緊為了不失寸土嗎?
如今這不已然應驗了。
東邦三個月前的試探嚇著了馬茂才,他立即與潘海商議怎麼才好,多年不曾再領軍作戰的人焦頭爛額,谷知昂聽來聽去急得滿頭大汗,終於忍不住道:“不能再等。”
得去青州求援。
也因此事,馬、潘二人對這叫顧朗的年輕人頗有好感,許多事也大膽交給他來處理,淮州本就不大,谷知昂每日勤勤懇懇翻閱文書,研讀近些年淮州兵防,越看越心驚,總怕攔不住敵人。
他判斷對了,不等他想出辦法,東邦二度來襲,這次可不像是試探架勢了。
就這麼巧,東邦人來前兩天那頓酒,把二人喝病了。最糟的是大夫斷不出症結所在,倆人渾身疼痛下不來床,在這關頭,東邦人殺進來了。
接下來的事梁安也清楚了。
谷知昂絮絮說完,沒敢囉嗦,也沒推諉,只一味絮絮說著都是他有負所託。
伏山也聽明白了,公正道:“怨你啥事?你個小家夥頂事呢。”
梁安氣極,臉更如烏雲蓋話的。
屋門被踹開,門板哐當彈到一旁要散架了,吱吱呀呀叫喚,可見踹門人力氣之大之怒。
正在喝藥的人嗆住,咳得昏天黑地,等眼前一花,人已被揪住衣領拽起來。
“馬茂才。”
“是……是我,你做什麼?”
馬茂才兩眼昏花,根本不知這年輕人是哪個,他昏迷多日,迷迷瞪瞪這兩日才算清醒了。
“青州梁安。”
梁——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