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會
一連趕路八九日,一路上風塵僕僕。
梁安半點要歇下的心思也沒有,直瞧見伏山偷偷捂著大腿呲牙,猜這家夥是磨破了皮不吱聲。
不心疼自己,也總心疼伏山。
梁安心生愧意,知道若跟伏山說是為他停下肯定不成,因此說了句累了,歇上半日再趕。
照他二人這個腳程,最多不過三兩日便能到淮州城下。
知道梁安著急,再不動腦子的人也警醒著,見他說累伏山心裡一慌。
離開宿州後,伏山一覺醒來不見盛天,忙急著問,梁安只簡單回了兩句,再之後上馬狂奔,風雨不停。
伏山暗中觀察梁安,只看他不對勁,但也說不上來,好像是……眼神,短暫歇息時間裡,梁安常常一副堅毅模樣,多餘的話一句不曾說過,這種樣子,就連從前打仗時候伏山都沒見過。
其實叫他說來,梁安也實在算是旁人口中的那什麼“天之驕子”,這人和人的腦子是不一樣,有些人他打一輩子仗,還是隻有一把子使不完的牛力氣不怕死往前沖就算了。
有些人他生來就長了能打勝仗的心,能領軍作戰的眼,有梁大將軍在前,定遠將軍在前,伏山跟在梁安身邊瞧他打仗永遠跟玩兒一樣,好像沒費什麼力氣就贏了一仗又一仗。
唯一叫伏山看出險境,十分吃力的那一次,就是梁大將軍去世後,梁安死撐著殺紅了眼跟許慎一雁回關一戰。
伏山總算瞧見梁安拿出了他從梁守青身上看見過的死意去迎這一戰,這死意是給敵人的,也是給自己的。
伏山沒文化,不識字,所以他不知道,那是破釜沉舟的決心。
但他能看出來,在興奮裡把勝仗當戰利品打的人和在堅毅裡求生的人不一樣在哪裡。
從青州到京都再到宿州,伏山看著梁安一日日的變化,他嘴笨說不上來,但知道梁安遠沒有看上去的快樂,更奇怪的是他像是不想回到青州去。
伏山之所以不說,就是因為他堅定認為自己看岔了,覺錯了,青州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出生入死之地,梁安只會比任何人都更想回去,絕沒有不想回去的可能。
所以伏山搖頭,把這離譜懷疑拋到腦後。
總之梁安喜歡做什麼都好,伏山無條件信任他,追隨他,像他娘紀宛夫人不問緣由救他一命教他習武給了他一個家一樣,他也不問緣由,只會一切看向梁安。
而這次,伏山看出來梁安下了某種決定,而這種決心使他連身上的氣息都不一樣了,所以即便磨破了腿皮伏山也不說話,他知道梁安憋著一口氣要到淮州去,他不會拖後腿。
“我去城中補幹糧和水,將軍,你在樹下歇著。”
話還沒說完,梁安已起身攔住他,拿好水壺布袋準備上馬。
他本是為讓伏山歇著,怎會答應叫他跑這一趟。
梁安已想好了,要伏山多歇一會兒。
他道:“連日趕路我也乏了,想在附近城中逛逛,你就在此地睡下,待我回來叫你。”
伏山怕梁安累著,看他這幾日人臉都瘦成尖的了不痛快,聽他說是想隨處逛逛又忙不疊點頭:“逛逛也好,人精神也好些,我陪……”
“才不帶你,否則你又囉嗦。”梁安把行李包袱丟給他,“看好東西,好好歇著。”
他說完不等人反應揚鞭走了,伏山抱著包袱搓搓大腿,尋了幹淨涼快地方,當真躺下睡了。
是真累了。
離城不遠,不過半刻就到了,梁安把馬寄存在城外,拿了銀錢囑託小二喂些好草料,這才進去。
八月末的天氣涼快,人也愛出來走動,只是接近淮州,此地算不得繁華,只是普通小城而已,淮州本就是貧瘠邊城,乍然從宿州那種一等一的富庶之地來此更是瞧著冷清。
閑逛自然是假的,梁安行動利索,很快添了新水糧,又找了藥鋪去給伏山買草藥膏劑,一切安排妥當後才到簷棚下喝水。
他盤算著到淮州怎麼走才更快些,耳邊聽有狗叫,他一激靈,匆匆回頭尋找,直到大道中央,終於瞧清楚。
自然不是他想瞧見的狗,那毛亮骨狀的狗世間難尋,正在宿州,陪著它的主子。
手不自覺落到身上失而複得的腰佩上摩挲,梁安怔怔出神,微微抿緊嘴唇。
“王八犢子,哪裡來的腌臢小賊也敢偷老子的東西!”
聞聲未動,有人撞到梁安懷裡,手裡水壺漏了梁安一身水。
來不及管這個,梁安定神看清是什麼事,撞他身上的是個玄衣少年,梁安本想說沒事,卻見他仰頭看清梁安後惡狠狠一呲牙。
少年警惕退了兩步,這下不跑了,緊盯在梁安身上。
梁安詫異,皺眉上下掃量一眼,這少年人清秀樣子,衣衫也幹淨利索,只是發未束胡亂紮著,赤腳也未著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