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樓舫白日不迎客,即便已近暮色也沒開張迎人,但天下沒有錢的不是,掏出的銀錠夠份量,正呵欠著冒淚的小廝也立刻把呵欠憋回去堆成了笑臉。
“爺,小的這就差人去請姑娘來舫。”
梁安揚眉:“韻兒姑娘不在這裡?”
小廝引路上樓,笑道:“哪能都歇在這裡,姑娘夜裡無恩客照顧便去小紅樓歇下了。”
小紅樓離此地不遠,梁安經過能瞧見,舊舊小小的一座樓宅,硃色都已烏了。
梁安四處打量,此地白日與夜裡當真兩個天地,站在其中似乎還能聽見絲竹聲女子銀鈴般清脆悅耳笑聲響在耳邊,回過神來瞧高挑空曠的樓舫中門戶緊閉著又格外冷清。
小廝機靈,順嘴解釋:“旁的姑娘輕易去不得的,韻兒姑娘不同,能伺候天字號老爺們的娘子才能住進紅樓。”
他推開門,給梁安上了茶點又安撫幾句。
“不必催促。”梁安攔他,“請姑娘慢慢來就是,我沒有急事,只是閑聊幾句。”
“是,是。”小廝笑笑退下去。
又是閑聊。
這樣的人也不少見,做那事之前不能太過直白,喜歡聊個風花雪月,從詩詞歌賦聊到家國天下,最終從天到地,從百卉千葩直抒胸臆再探開姑娘的衣襟找到人生所求。
這樣的客人不少見,也不乏被詩詞歌賦騙走芳心的姑娘,不過小廝很放心,韻兒姑娘見多識廣,已不吃這一套了。
梁安熟門熟路坐在窗邊,輕推開窗看煙雨濛濛,此地稍偏幾分恰好能瞧見紅樓,有轎夫快步接近了,想必正是去接姑娘的,他移開目光,看向遠處。
淅淅瀝瀝的雨墜入河水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河面上蒙著一層水霧,遠眺更是朦朧,別有美感。
怪不得文人墨客總要在江南傷感,分明無事發生,平白泛出悽苦味道。
梁安想起湘城中的斷橋,想必若是在雨季會更別有一番意趣,盼來日有這樣機會,還能與故人重遊舊地。
大哥在就好了,他莫名其妙喜歡這樣陰沉沉天氣,常說“阿霜怪得很,偏偏喜歡雨天”。
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
梁紹從來喜歡在外面奔來跑去,天一陰下只能困在屋子裡倆人瞪眼,不知有什麼有趣的。
一想到梁紹,難免開始把一家人想了個遍,梁安仔細思索,是不是悄悄把孃的棺槨遷到父親身邊。
梁守青逝前想到這點,艱難帶上一點笑,握住了妻子留給他的一段青絲。
“你娘知道。”
知道什麼,梁守青沒說。
那時梁安只顧著傷心悲痛,沒再深思這個,如今想來,梁守青也許是想說,不必非要葬在一處,紀宛知道梁守青一生所求,會原諒他獨自葬在趙祁兩國交界處親眼看著兒子抵禦敵軍。
要掘墓也實在是大逆不道,即便是梁安也難以做到,如今想想,便也算了。
梁安怔怔出神,一轉眼瞧見有人朝紅樓去了,那人男子裝扮戴著鬥笠看不清面容,左右張望著很是警惕。
倒不像個男人。梁安想。
他歪頭想再看清楚,距離不近又有雨霧,實在模糊。
“紀爺。”
韻兒來了。
梁安回頭:“姑娘,又來打擾。”
韻兒仍然抱著琴,只是衣著簡單幾分,順手把琵琶放下,這次很有些“閑聊”樣子了。
“紀爺言重,昨日咱們說好了。”姑娘走動起來婀娜生資,帶著淡淡花香味道坐到梁安一側,笑起來恰到好處令人如沐春風,“爺盡可來尋我。”
梁安看她美好,便由心贊道:“姑娘行走坐笑之姿合宜美麗,頗有畫中美人樣貌。”
他語氣坦蕩真誠,面色如常,說完自顧點頭肯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