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幾乎要被他逗笑了:“朝廷不曾對不住你,你哪來的怨懟之心?”
李不為道:“我朝輕賤武將。”
梁安瞬間變色。
不止他,在場幾人都變了臉色,只有李不為仍然立在原地,彷彿不知道自己說了要被誅九族的謀逆之言。
趙宴時皺眉:“你家中有人在軍中當值?”
“我無父無母,孤兒而已。”
“你曾習武?”
“學生自四歲識千文,讀書十五載,不曾練過拳腳功夫。”
趙宴時冷笑一聲:“那倒怪了。”
梁安也皺眉:“不曾習武,家中左右沒有武將,你一個讀書人,輕賤武將與你何幹?”
“既為文士,必有武備。重文輕武,絕非正道。”李不為擰著眉心慢吞吞說,“聖賢道:有文無武,無以威下,有武無文,民畏不親。張弛有度,文武相親,方為正理。”
梁安背在身後的手都攥緊,這人……竟有這樣與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若北趙朝廷中都是些這樣的文臣,何愁北趙不興,何愁邊關無將……
他謹慎再問:“多年青州安穩,朝廷重文有何不妥?”
“天下太平,不可廢武。更遑論如今梁大將軍已去,整個趙國放眼望去除平南將軍一人,尚無人能接軌,天下高才齊聚的朝堂竟無一人驚懼,這樣的朝廷,我焉能敢去?焉能肯去!”一直斯斯文文的李不為說到末尾竟也怒氣沖頂。
自梁守青故去訊息傳來那日,他撕爛為科舉做的文章,立誓此地一日如此,絕不入仕。
“大膽。”
趙宴時輕飄飄兩個字叫海哥常伯全都撲通跪下,又拽著李不為的褲子哭道:“這是個瘋子,腦子不清楚的,二位爺莫要聽他胡言亂語!”
李不為卻要扶兩人起來,趕他們回家去:“我就去官府叫他們抓了我又如何,關我在牢裡我便去牢裡教書,送我上刑場我便去菜市誦讀,砍了我的腦袋,下了地府對閻王也是一樣的話不會改一字一句。”
他怯怯的看起來是在害怕,但說出口的每個字又擲地有聲。
真是個倔驢脾氣。
趙宴時道:“我大約知道在湘城那晚你為何惹惱人被打了。”
李不為愣住,這事他可沒跟旁人說過。
梁安看趙宴時一眼,眯眼笑,沒想到他也瞧出來了,這正是湘城那晚他二人想救卻晚了一步的書生。
“好一個威武不屈。”梁安拍兩下手,“讀書明理,這位先生,聖賢書教得對。”
“倒未必全是聖賢書教的。”趙宴時說,“依他所言,滿朝大人不更個個飽讀詩書方能入仕。”
這話倒也對,卻不好接。
海哥和常伯對視一眼,從地上起來,眼看怎麼這倆人不像要扭送官府,倒很欣賞似的。
乖乖,一個瘋子不夠,又來了倆。
梁安盯著李不為的眼神卻格外激動熾熱,他想要叫李不為離開這裡,不是隨他去,而是要他跟在趙宴時身邊,有這樣的人在,即便有朝一日梁安離開宿州,趙宴時也一定能在他輔佐下治理好宿州。
而趙宴時與他不謀而合,卻不是為了帶他去宿州輔佐誰。
但不論如何,梁安和趙宴時對視一眼,都懂了對方心中所想與自己一致。
李不為這個人,倒是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