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遠遠站著,看著他們兩個想過去又不知過去了能說些什麼。
這時候梁安反倒生出一種與趙宴時生在兩個世界的錯覺,好像他插腳不進,又好像他從沒進去過。
腳不知不覺邁出去了,又忽然驚醒退了回去。
梁安背過身去心如擂鼓,不知背後的人也已看向了他。
不聲不響直到第五日,他們總算是趕到了湘城,能松一口氣。
伏山跳下馬車先問:“小王爺,這次還叫我們將軍陪你行不?”
正要下車的梁安就此縮回去,僵住了要掀開簾子的手。
他聽見趙宴時說話。
“不必,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大家都辛苦了,叫你們的人安排著三班倒都進城裡歇息換洗吧。”
說完趙宴時停頓一瞬,又說:“是我多慮,平南將軍總比我這常住在屋裡的人清楚怎麼安排,就一切聽你們將軍的。”
他再說完沒了動靜,應是走了。梁安還在沉默,伏山已掀開簾子:“這小王爺真是古怪,將軍,你怎麼還不下車?”
梁安想,他確實生氣了,他叫平南將軍,這名號無論放在哪裡都是榮光,唯獨從趙宴時嘴裡說出來,總是帶著三分諷刺似的,叫“平南將軍”無端苦澀。
“將軍,咱們怎麼著?你還要不要去陪小王爺?”
梁安終於生氣了。
這些天來的死氣沉沉一下子把氣全積攢起來給了伏山,從車上一躍而下瞪著伏山罵道:“你再多嘴我就拿條繩子把你嘴捆上!”
伏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將軍是不是最終還是把腦子燒壞了?
但他想著想著又傻笑了兩聲:“嘿嘿。”
梁安更瞪著眼睛瞅他,這家夥被罵了還能笑出來。
“這樣多好,將軍,這些天我都怕你魔怔了,一直想你是不是燒壞了,咋不愛吃不愛喝不愛說話的,幹什麼都懨懨的有氣無力,可給我嚇死了。”
伏山邊說邊叉腰鬆了口氣。
梁安愣住,臉上也轉為欣慰和愧疚,他手放在伏山肩上,有許多感動的話要說。
還沒張口,伏山接著說道:“我夜裡趁你睡了還偷偷去問小王爺了,給你吃的藥裡別是有什麼毒,咋吃了之後好是好了,人精神頭不對了。”
“什麼?”梁安怔怔問道。
“就是每天給你嚼的那些草啊,喝的湯啊,不全是小王爺叫我盯著你吃的。”伏山撓了撓腦袋,“哦,小王爺還說不叫我告訴你……啊——”
他說完意識到犯了錯,兩只大手捂住自己的嘴,趕緊左右前後來回看確認趙宴時不在又偷偷鬆了口氣,湊到梁安耳邊謹慎叮囑:“將軍!我可是答應了小王爺的,小王爺說我不說就叫棒骨跟我去抓貉子,你,你可不要給我說漏了。”
他見梁安不理人又叫了兩聲,梁安心不在焉應了一句,伏山鬆口氣,聽見老盧喊他,招著手就過去了。
梁安忽然就餓了,特別想吃點什麼東西,他大喊一聲:“伏山!”
剛到遠處的伏山聽見忙跳起來跟他招手:“誒!將軍,咋啦?”
“我餓了!”梁安喊道,回身把劍提出來綁在腰間,昂著腦袋走到馬跟前拍拍馬兒,“自古湘城多好味,那道有名的幹筍雞不嘗嘗豈不遺憾!”
大家都知道他病了,幾日不聽他這樣高聲說話,聽見他喊話都紛紛回頭看。
已走遠的趙宴時也聽見了,他回身去看。
梁安一路走過去一路笑著招呼,最後走到他的馬前,順順毛翻身上去,回頭對所有人笑道:“走!咱也去嘗嘗湘城的美酒!”
一片笑聲中一種纏繞在梁安身上無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障法消失無蹤,他再抬頭,又瞧見飛過去的鳥兒,這幾日從沒注意過。
梁安眼睛彎彎,應是冬遷的鳥回巢。
耳邊的笑聲未止,趙宴時緩緩轉身,帶著棒骨獨自一人繼續朝前走,沒有終點,也沒再因背後的笑聲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