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回來，有那麼多哥哥陪我，林二哥，伏山大哥，他們待我如親妹妹一樣。”
“平哥哥接我去相府裡，有思兒昭兒兩位姐姐陪我，還有棒骨，等你走了，說不定棒骨也要來找我玩。”
梁棠月停也停不下來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說到最後十根手指已不夠用了。
她看著已握成拳的雙掌沉默一瞬，嗤嗤笑出聲。
“哥哥，你瞧我是個多有福分的人。”棠月看對面的梁安，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亮晶晶像兩顆星，“我這一年，比旁人十年二十年過得還更要高興，有數不清的人陪我，數不清的事叫我高興，每個人都把我記掛在心裡，怕我冷了餓了，怕我傷了不痛快了……”
梁安說不出話，只輕輕搖頭。
也給她帶來了數不清的禍端，埋下了不知何時炸響的暗雷。
“小哥，我一早想好了，今日咱們可誰也不許再哭，明日你高高興興走，我高高興興送。”梁棠月笑眯眯的，兩隻眼都彎垂著，“如今不止那些哥哥姐姐，就連爹孃和大哥都在京都陪我，我一點兒不孤單。”
“阿月。”梁安的聲音顫抖著，閉上嘴囁喏著，又叫她：“阿月……”
“嗯，哥哥。”梁棠月應他，“你踏出京都後就去做你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像從前每一次娘親抱著我送父親大哥離京時一樣，我也會像娘一樣，站在咱們家裡，與你揮手作別，不盼你念你回家，只要你好好的……”
她說到這裡吸一口氣，臉上的笑掛不住忙垂頭，緩了片刻又重說道：“不要生病，不要受傷，不要餓肚子。”
梁安聽她隱忍著聲音裡的抖終於剋制不住抬頭，正與抬頭的棠月碰上目光，兩雙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裡都閃著光。
“無論你在哪裡，無論我在哪裡，家就在這兒。”棠月笑著，眼眶裡含的淚在晃動，還是笑，像是承諾一樣又重複那句話，“小哥。”
“我永遠不會是你的負累。”
梁安起身，手抵在桌上許久後說：“你等等我。”
棠月還沒反應過來，梁安已走了，梁棠月眼神一晃，眼裡的淚滾落下來，她忙抬手蹭掉，慶幸哥哥沒瞧見。
盯著桌上豐盛的菜色，梁棠月沒什麼遺憾，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繡花也好，在院子裡看花看星星也好，她總是一個人，偶爾有人近她身側反倒常常嚇著她。
這一年來，因了她的小哥，她過起了熱鬧日子，是她不習慣卻喜歡的日子，但她清醒明白，這樣的日子只是一瞬，不能深陷其中，再孤獨起來就會痛苦。
但她對梁安說的也全是實話。
這些陪她熱鬧起來的人也教會了她一件又一件事。
從前棠月只念想著梁府小小一座宅院，思念父母兄長，怎麼會不怨天尤人，再怎麼善良的人，怎麼會沒有哪怕一個念頭怨恨蒼天不公。
五歲喪母，雙六年歲喪兄，尚未及笄喪父。
怎麼才能不恨的，靠著父母兄長言傳身教的善良正氣才撐著一年又一年沒活成陰暗可怕的模樣。
任何人永遠也不會知道，梁棠月做下了一個決定，在及笄那日送自己的生辰賀禮就是尋個春暖花開地一躍而下，去尋老天欠她的一切。
梁安回來了。
她短短一生活了三次，父母其一，林凇平梁紹其二，梁安不知道他也曾救下了小妹一命。
由梁安回來伊始已太熱鬧了，從這些人身上散到她身上的愛意太多太好了，好到棠月捨不得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