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憐憫
梁安催馬快跑,別宮建在皇宮與隋河交接處,整個常寧宮環水而居,當年數千工匠耗時五年日夜得以建成,為營造江南景色除了運山來京更是人工造出隋河改道分流入宮。
如今常寧宮中假山不假,水流不腐,這個季節不必入宮已瞧見鳥語花香景象,城牆外蔓延出的花枝將青磚布上紅妝。
宮門外馬車還是在等他,梁安下馬,隨人取下身上的佩劍,走上前再拜見長公主。
陶穗撩開車窗簾在一側垂頭候著,趙丹曦沒看梁安,只說:“梁安,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多的是你管不了的人,你且先顧好自己,再管旁人。”
她懶得再說,陶穗放下車簾,馬車已又進了宮中。
陶穗領著梁安,低聲道:“將軍見過太上皇告退可隨殿外來接的宮人去見想見的人。”
“多謝姑姑。”梁安說完,抿唇又問:“姑姑,我是否惹怒了長公主?”
這話問得傻裡傻氣,趙丹曦那模樣不需人說也知是生氣了。
陶穗沉默許久,不像是要答他話的樣子。
梁安無奈,也只好隨著她默默行走,一路心不在焉看宮中風景。
連小小池塘之上都由銅器裝飾,擦得一塵不染,光照在上面刺得梁安眼疼躲閃。
真是奢華景象,可見無論弘文帝還是趙敏時當初為太子趙琮時祈福之心不虛,出手闊綽,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員銀兩,想必乃是點不清的數目。
若這些刺眼的銅器換做刀劍,若這池塘溶成鎧甲,邊關將士們又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他不肯再看,垂頭走著,不言不語。
“將軍莫怪殿下。”陶穗忽然出聲。
梁安回神,忙說:“姑姑這是哪裡的話?我怎敢怪罪長公主。”
陶穗輕搖頭,許久後又說:“不是因殿下是長公主不敢怪罪,而是別怪她有時急切說了傷人的話。”
梁安梗住,這話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怎麼敢不拿她當長公主,也不敢如陶穗說的一般怪她“說錯了話”。
陶穗放慢腳步,她垂著手說:“這段距離不短,將軍若有閑心無趣,可聽奴婢講個故事聽聽。”
梁安不知其意,卻鄭重回道:“洗耳恭聽。”
“說不清是哪朝哪代有戶高門得女,小姑娘生來命好,是整個家族裡唯一的貴女,即便她母親去世無人看顧,這孩子也從來錦衣玉食,沒受過半分委屈。父親將她捧在手心,當心肝眼珠兒,磕了碰了都心疼難過,因了這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也從不覺得自己命苦。”
“直到有一天,小姑娘家裡來了兩位貴客公子,她不知那是客人,只當遇上了兩個不懂禮數的無賴。”陶穗笑笑,“畢竟這孩子是嬌寵著長大的,總有些貴人脾氣。”
梁安也隨她笑笑,沒說什麼。
“這兩位公子也正年少,比不得成人圓滑,見她不客氣,兩人也沒了好臉。一個待她冷冰冰的,一個寸步不讓她,牛脾氣上來的小姑娘氣惱,一直打到了父親面前告狀,卻頭一回捱了父親的責罵。”
小姐的父親和公子們的父親談天說地,一旁的孩子們安靜坐在一處,互相瞪著眼睛。
小姑娘委屈,卻瞪直了眼睛半點不哭,鼓著圓滾滾的粉臉就是咬牙忍著不肯落淚,那位愛笑的公子不忍,低聲哄道:“你莫哭,沒瞧見你是我們不對。”
“誰哭了!”小姑娘火冒三丈,連聲質問:“究竟誰哭了?!”
小公子哪見過這樣的陣勢,疊聲說:“我哭了,我哭了行吧。”
惹得小姑娘真掉了眼淚,鬧得人仰馬翻。
當日父親動了怒,將她關在房裡不準她再出門,叫她知道錯了再說。
姑娘委屈啊,委屈得坐在臥室角落裡不吃不喝,分明從前父親那樣愛寵她,為這些微小事竟這樣罰她,她無法接受。
直到她絕食昏倒,父親來看她,沒像從前一樣將她摟住懷裡安慰,反倒依舊冷冷淡淡問她:“可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