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丹曦瞧見垂頭跪著的少年從記憶中翻找出一些印象,只記得他總是灰撲撲的深深埋著腦袋,明明有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但趙丹曦翻找一番才驚覺在她那些熱鬧的人生中沒有這個弟弟的影子。
再後來見他已是許久之後的現在,在趙宴時被封為瑞王爺的時候趙丹曦仍在落雲山中,她坐在蒲團上誦經,聽聞這個訊息翻書的手頓住,不過是一瞬間,已翻到了下一頁。
她心力交瘁,沒有心思再管這些不合常理的事,一切都與她無關。
而趙丹曦清楚知道,這事遠沒有這麼簡單,趙宴時受封一定深有內情,絕不會是忽然得父皇青睞。
所以才會忍不住在再次碰面時教他,要拿出主子的氣勢來才不會叫人輕看欺壓。
如今他去宿州趙丹曦心中有疑,但不能直對旁人說出來。
趙丹曦想起很久之前趙宴時被那些腌臢人欺侮眼神閃動,或許是年紀大了心也遠比從前更軟,或許是想起從前種種她心中有愧……梁安可信,趙丹曦想叫他護住趙宴時,別再叫這孩子受更多委屈。
“王爺若知道長公主如此關懷他,心中一定歡喜。”這是梁安的真心話。
趙丹曦搖頭:“二十年來沒關心過一次,不過叫外人照拂一二也算作關懷,那這關懷可太低賤了,我不過是想起來便跟你提到,你照做就是。”
梁安也大概習慣趙丹曦的直言直語,許多不好聽的話也就當做沒聽到,梁安認定她是好心,大約只是嘴硬。
“總之棠月去我那裡住兩日也沒什麼,過幾天我親自送她回去。”
“長公主。”陶穗在車外低聲叫道,“時候不早了。”
趙丹曦應了一聲,看了梁安許久還是說:“蘭渝是自青州來的,是不是?”
梁安驚慌失措硬生生忍下,剋制再剋制問道:“長公主何出此言?”
“旁人不知道,我最清楚林府上有沒有個替他診治的神醫。”趙丹曦說,“以林凇平的性格,多年未愈,他必不會再養著這樣的人,更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幻想。”
她見梁安緊張安撫道:“你不必怕,現在還看不出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對你說的話不會給旁人知道。”
“那日棚戶區雪崩,我見蘭大夫後心裡很踏實。”趙丹曦笑笑,“更何況我知你在怕什麼,怕旁人知道給父皇診治的人自青州來會害了蘭渝。”
她說得沒錯。
梁安思忖許久後才下定決心沉聲說道:“長公主,臣不瞞你,蘭渝與我情同手足,醫術非比尋常,絕不會是歹人。”
“我當然知道。”趙丹曦說,“若沒有他,父皇只怕早已……”
後面的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趙丹曦頓住,又說:“總之我心中明白,梁家人會否真正害趙氏一族我心裡也很清楚,你不必解釋。”
“既然如此!”梁安急促說道,“還請殿下對蘭渝也多加照拂,其實他不必我操心,人聰明又機靈,非我能比,只是他如今肩負重任,我實在……”
“你放心。”趙丹曦抬手,拍拍他肩膀,“無論於公於私我都不會叫他有事,更何況,我已當他是朋友。”
她收回手後,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或許,你知道蘭渝……”
“長公主,有人來了。”陶穗急促說道。
“算了,沒什麼。”趙丹曦扣上風帽,“那就如此說定,人在京都的,你不必掛念,你去宿州路上,也多費些心思吧。”
“臣必不負所託。”梁安抱拳應下,在趙丹曦踏出馬車時他還是追過去撩開車簾,補上一句。
“多謝殿下!”
趙丹曦笑笑沒回頭。
她說:“你和梁紹一樣,天生就不該是活在京都的人,離開京都後我說過的那些話就都忘了,大膽做你想做的事。”
梁棠月揪心撩開車簾,悄悄看他二人情形,梁安瞧見她,趙丹曦也瞧見。
她回頭低聲對梁安說:“即便是棠月也不會成為你大步往前的負累,別執拗於這些,她不止是個柔弱的姑娘,你得信她。”
趙丹曦迎過去輕輕拍拍梁棠月的臉頰,叫她與兄長告別。
梁棠月揮舞著小帕子跟哥哥招招手,梁安忙回她一個燦爛的笑令她安心。
馬車駛動,棠月漸行漸遠總算松開車簾回了車中。
梁安看著已消失的車喃喃說道:“我當然信她。”
她可是紀宛梁守青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