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想起趙丹曦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的父親確實自始至終都是拿梁紹當做梁家衣缽的繼承人,而給予了梁安最大的自由。
他偷了梁紹快樂長大的人生,就不得不在梁紹死去的那天成為梁紹。
但梁安從沒做好這種準備。
他可以成為任何人,但不該因梁紹死去而被迫成為。
甚至連梁安自己也沒意識到,就連父親的遺囑他都在本能抗拒,夜裡想到父親死了就驚醒心慌,心停也停不下來地跳,頭痛惡心,煩躁不安,可第二天醒來他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當個大人。
可他沒能做好。
他根本不像個大人。
即使裝了那麼久,還是一點兒不像。
梁安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淚眼朦朧盯著面前的父親母親和哥哥,提起袖子還是捂住了臉。
他從來也沒做好。
對不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待到梁安放下浸透的袖子後回身拿過案上的筆,懸了許久未決的筆還是落在了紙上,寫下了只有短短數字的一封信,去府外給官差看過信的內容託他們守在宮門外,無論等到何時一定要交到鴻羽手裡。
林鴻羽拆開時上面是梁安比往日還更強勁的筆鋒,上書:“天下太平。”
落款是一個“安”字。
林鴻羽小心折起收在懷裡,明白梁安想說的話。
他不敢再說別的,只叫來人對梁安傳了一句:“一切都好。”
梁安聽來明白,起碼蘭渝沒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剩下的梁安沒法兒說給旁人,也不能說給別人,只在夜裡吹著割臉的寒風抬頭望並不明亮的朦朧月色,想那明豔臉龐,灰色眼睛,還有他低聲叫道:“靖之。”
梁安放不下他,聽不見任何訊息也只能對自己說,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
從前總是牢騷蘭渝這話沒什麼意思,在這樣的境地梁安才明白,原來沒有訊息遠比心裡想的那個最可能傳來的訊息更令人安心。
那就沒有訊息吧,梁安想。
梁安恨自己無能,一顆心裝不下所有,他有他的責任,不能用自己去換趙宵行。
他垂手攥住腰佩,想他與趙宴時的一切像是一場滿滿當當且疲憊不安的夢,在這座城裡以各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緊密纏繞在一起。
但實際上又像這兩個腰佩,另一半的主人永遠不可能掛在身上,不過是梁棠月做來叫兩個人高興一場的又一個夢。
梁安手指劃在玉的稜角上,想起第一次與趙宴時相見的情形,直至今日也沒問過他,那一次偶遇是否是處心積慮。
不過梁安也不在乎這些了。
像是中秋夜沒能好好放下去的那盞河燈,趙宴時寫下的那個安字跌落隋河,終歸不能當做是梁安。
冷風吹透了不怕冷的人,連眼角都跟著一起凍得通紅。
梁安松開手,轉身回屋把風和月光都擋在了門外,吹滅了桌案上的燈。
我和你之間的緣分也只能斷在此地,往後再見大約是沒有機會了,王爺。
望你順遂,世事皆如你意,安是平安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