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變天
待到趙宴時走後,林凇平總算緩緩松開握住梁安的手,攥住左手的扳指越收越緊。
趙丹曦又瞧林凇平,皺眉說道:“你可冷了?這天寒地凍的你總坐著血脈不暢,我差人送個大氅過來。”
林凇平搖頭,也沒多話,趙丹曦看了他一會兒還是算了,又問梁安。
“聽聞弋獲圍獵老七救了太子,梁安你可在場?”
梁安回神,聽見公主問話老實答道:“是,臣就在事發地。”
趙丹曦點頭:“我回來還尚未來得及細問此事,眼下正好,你說來聽聽。”
梁安也沒多說,只是挑揀著說了幾個要緊的。
“照你說來天有日蝕老七又怎麼和太子走到一起了?”趙丹曦問,“那刺客什麼模樣?確實是南祁人嗎?”
梁安心裡一跳,生怕趙丹曦懷疑趙宴時,忙說道:“正是由於目不能視物才叫兩位殿下撞在一起吧,那時情形兇險,我也是依稀循著太子殿下的聲音辨別方向過去,到的時候已晚了。”
他又想到當時情形,太子嚇得說不利落話,趙宴時更是已奄奄一息。
要說其中有可疑之處,確實疑點重重,直到今日也沒想通。
事後梁安曾又複盤,直覺那刺客死得蹊蹺,日蝕是天象,不單為某一個人亮光,人人看不清楚的情形下,刺客又是如何判斷那裡就是太子?甚至一擊不成,又返回此地再射一箭。
刺客又是怎麼知道他射中的那個不是太子?
一切都太蹊蹺,但其後何槐堂的死把這件事引向了另一個全然走偏的角度,刺客已是其次,何槐堂死前留下的那些預言才正中弘文帝的帝心。
案子就此被壓下來,即使想要查證也無處可查,但梁安心中存疑,直至今日仍然如此,可他到底不是擅於斷案的官差大人,沒有證據無從查起,更何況弋獲秋獵糊塗過去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他也不能再憑自己一個念頭把林鴻羽拉進水坑裡幫他查證。
“刺客一事古怪,竟就這樣輕輕放過簡直匪夷所思。”趙丹曦越聽越疑,將方才梁安心中想過的疑點一一列舉出來,令他吃了一驚。
她從未到現場只是聽人粗略說來便這樣敏銳,梁安心生敬佩。
再說起話來梁安既更敬重幾分又越謹慎,不敢再說細節,更不敢說出心中疑慮。
他怕說多錯多,這事弘文帝就此結案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不能叫何槐堂的話越傳越遠,要將此事扼死在何槐堂的墳塋中。
說破大天不過一個“穩”字。
無論是當朝天子還是所立儲君身體都處於弱勢,弘文帝一輩子行中庸之道,不敢大破大立,單憑二十年前從恆淵院牆中挖出龍袍一事他都能怒而隱忍壓下此事沒想著殺一儆百,弘文帝處事之道可見一斑。
他制衡,求穩,不冒進不涉險,立左右兩相互相制約,親右相則賜賞左相,壓左相則也疏遠右相。
對他國的謹慎排斥更是達到了頂峰,在整個京都之中,找不見任何一個外邦人,因皇帝明令,非北趙人,無詔不得入京半步。
這是弘文帝的傲慢,也是他的謹慎。
他經營他的國家,以自己的規矩制約天下。
歸咎其源頭,不過是因一代代武將以死志守住了北趙邊關,將狼子野心的外族擋在關外,令出生起所見即是太平盛世的弘文帝忽略了最危險之地仍在邊關。
被裹在絲被中出生的貴人意識不到,北趙不是圍死的鐵桶,守住縫隙的也都是血肉之軀。
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富不與侈期而侈自來,居高位者自然更甚。
文臣被北趙的皇帝們一步步捧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直到弘文年間攀至頂峰,但憑梁家一門武將,威懾了滿朝文官。
弘文帝對梁家仰仗且怕,對這樣的擔憂所能做出的制約就是打壓,偏偏他的制衡之術在戰場上不起作用,他對朝堂文臣一手遊刃有餘的制約手段失了手,他心中不安。
直至滿朝武將只剩了梁守青一個能看的,弘文帝的危機感與日俱增,才會造成今時今日的局面。
他也絕非昏聵不明,歷數各朝各代,哪個皇帝能有如此氣量容謀逆大罪悄無聲息處決,他在殺一儆百和穩中求勝裡選了後者,這是需要勇氣的,是需要對自身掌控朝堂的自信的。
殺一個謀逆者不過是一顆人頭,真正要殺的是天下所有人的逆心。
恆淵沒有九族,難道沒有親友?要想將此案做實做大,不過是上位者一個念頭的事,可弘文帝沒有。
他沒有采取此道,更深知北趙不該沿著旁人的路子走,在廣攬文材的當下,他不過是冒了一個大險去賭他所要達到的“穩”,恆淵不得不殺,可此案不該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