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忘了……不止忘了太子在數月前尚是身體羸弱不堪重負的模樣,也忘了他與趙宴時之間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趙宴時曾經不敢癒合鮮血淋漓的手腕,偏中一箭射穿胛骨救了太子一命的脊背……這些沒再有人提起,梁安像是刻意忘了,又像是因為每每提起趙宴時總是格外低落叫他不敢再記著,所以連同太子一事一起忘了。
【得遇貴人,煥發新生。】
太子究竟……是怎麼痊癒的?
他們認定的貴人,是趙宴時麼……
在弋獲獵場梁安冒著謀逆風險不惜將林鴻羽一併牽扯進來想要救下趙宴時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梁安忽然想到,那一切也不過是他臆測,包括宣王被召回京都是為了替太子殺了趙宴時這事,從沒有任何實證,也沒有真實發生,不過是梁安急昏了頭不敢拿趙宴時的命去冒一分險的從心揣測。
最終反倒是趙宴時救了太子一命,令他的人生翻天覆地,換了個活法兒。
在這一瞬間梁安腦袋裡劃過林鴻羽的告誡,是林鴻羽對趙宴時莫名的戒備,想到這裡梁安嚇了一跳,慌忙回神再看著趙宴時的眼睛都在抖。
他怎麼會……在這樣時候想起這些?
趙宴時一直盯在梁安身上,察覺到他的迷茫錯愕眼裡的一點點笑滑到嘴角,叫梁安看見更是自責。
分明一早想過,分明也在曾懷疑過他的時候一再想過,趙宴時有多大的神通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若當真有此手段何必屈居於王府中那破落一隅。
再面對這樣的趙宴時,梁安只覺得心酸難過。
他只剩梁安了。
可就這僅剩的一人,仍不能全心待他,梁安口口聲聲說盡信他,卻又在細枝末節裡疑慮猜忌。
疑心生暗鬼,他怎會不懂這樣的道理?
“瑞王殿下可在?”
話音未落梁安蹭一下站起來,看向不知何時進殿來人,他驚了一瞬,下意識退了兩步將趙宴時掩在身後。
趙丹曦也擰著眉站起來,過去問道:“你是何人?找瑞王殿下何事?”
“回公主殿下,奴婢是東宮伺候的,領命前來請王爺過去有要事相商。”
趙丹曦疑道:“太子醒了?怎麼沒人來知會我一聲?”
李盞磨磨蹭蹭不敢說話,梁安見他就心知不好,咬牙往後退了半步,將手微微展開攔在趙宴時身前。
身後的趙宴時也已站起來了,梁安的手寬厚,張開來骨節分明一看就知是握槍劍的手,久經日曬,已看不見白皙膚色,趙宴時指尖劃在麥色手背上,很快落下,抬眼看見梁安肩膀幾不可查抖了一瞬,笑意攀至唇角,直到回眼看見另一雙眼睛。
趙宴時冷淡下來,對上那雙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眼,唇邊掛上要笑不笑的模樣,收回手指拂開梁安護在他身前的小臂。
“皇姐,先前有一味藥太子殿下託我去尋,我正帶在身上還沒來得及交給太子。”趙宴時當真從懷中摸出一個琥珀雲紋的錦囊袋子,“現下只怕是急用了,我先去瞧瞧才好。”
梁安從他開口說話的一刻已急了一頭汗,他幾乎要抓在趙宴時手臂上攔他,還沒來得及動手,被另一隻落在他小臂上的手驚住,僵在原地。
那頭趙丹曦還在說:“我與你同去。”
“眼下情形糟糕,沒有詔令皇姐去反倒不妥,我差人叫陶穗姑姑回來,若有訊息也好告訴皇姐。”
趙宴時話說得輕巧溫和,即使趙丹曦仍半信半疑也沒有不準的理由,她遲疑著點點頭,就此讓開,放趙宴時隨李盞去了。
“瑞王殿下!”
趙丹曦聽見梁安叫聲猛回頭,擰眉盯著在原地僵硬站著的梁安。
“不妨微臣陪同……”
“將軍憂心太子殿下我曉得。’趙宴時站在門框邊上,回頭截住他的話,“還請將軍放心,待到殿下安康,我必頭一個來向將軍報個平安。”
若是不平安又如何?
梁安瞪圓了眼吞了塊鐵一樣喉嚨艱澀,太子……叫趙宴時去做什麼?
能去做什麼?
再多的話硬生生被拽住梁安的那隻手勒停,他喉結滾動,眼睜睜看著趙宴時的衣角拂過門框,貼著門邊消失,令他想起初識趙宴時那會兒,在東宮迴廊裡,也瞧見了有人架著他從廊角走過,只剩了一片衣角映入梁安眼裡。
如現下一樣,又從眼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