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弘文帝確信,恆淵此人是去是留,彭開陽會查出分曉。
果然,在歷時整整一個月後,彭開陽寫了足有三尺長的詳案述職,將此案如何查處事無巨細寫得一清二楚,且在末尾寫道恆淵此人“朗如日月,清如水鏡”,做下評斷此人“絕非昧己瞞心之鼠輩”。
他這樣對一個人極盡誇贊之詞也是頭一遭,弘文帝皺眉,盯著那句話許久後就此合上奏摺叫來了嚴汝成。
弘文帝怒而未發,嚴汝成卻在殿中哭訴恆淵此人詭怪,絕不是這樣簡單。
他這樣的表現倒讓弘文帝含糊了,對嚴汝成的懲戒也暫且壓下。
皇帝絕非偏袒嚴汝成,不過是因為他相信“絕不會謀私”的彭開陽對這位新科狀元似乎別有偏愛,這讓皇帝反倒起了疑心。
兩個臣子單獨列開無論哪個弘文帝都有惜才之心,但弘文帝的帝王之心列在前位,當臣子之間走得過近,他的疑心就此騰起,他們把這揣在胸膛中數不清的心叫做權衡之術。
且為此得意。
直到那本書的出現。
梁安追問:“什麼書?”
“一部反書。”林凇平淡淡說,“齊世文集,由恆淵整理編纂。”
梁安又問:“是些什麼內容?”
“歷朝歷代人文風景,各朝墨客所見所聞。”
梁安沒懂,不過是些平常內容,如何稱之為反書?
他想到就問出來:“其中有些什麼晦澀內容藏私反叛?”
林凇平看向趙丹曦,沒再說話。
趙丹曦先是哼了一聲,卻也知道即便林凇平知道由他說也沒什麼,但到底是有公主在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是由趙丹曦說出來最恰當。
“如他所說,其中記錄的並沒什麼特別之處。”趙丹曦說了一句話又停住,她自心中認為這事皇帝斷得著實草率,她長嘆一息接著說:“若那本書換任何一個名字也好,都不算錯處。”
錯只錯在它叫“齊世”,嚴汝成一黨死咬恆淵是逆賊。
說這世間“唯有陛下乃是真龍天子,他一小小愚民,膽敢齊世。”
不止如此,這只是其一罪,更要緊的還在後面。
很快有人攀咬恆淵,說他是南祁遺留在北趙的細作,家中陳設習慣一應都是南祁做派。
“齊世齊世,其意豈不是叫南祁稱雄一世!”
這樣大的兩頂帽子扣下,恆淵百口莫辯。
於是書中歷朝歷代的人文風景成了他賊心不死的鐵證,各朝墨客的所見所聞叫他成了辱沒朝廷的罪犯,其中由他記錄從心的文字都成了悖逆之言。
在殿試中,因他對南祁一帶鹽商事侃侃而談的欣賞,到那時成了刺進身上的尖刀,竟也成為了他與南祁勾結的證據。
越聽越離譜,梁安瞠目:“這……”
太荒唐了。
荒謬絕倫。
這世間若人人抱持目的去驗證已在心中的結果,誰又能清白幹淨不成為他人既定的罪人。
若照此斷案,豈不人人有罪?
真是可悲可笑。
梁安卻冷著臉想到,可誰又能笑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