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遠處停下,太子下馬。
很快有人喊著太子前來體恤民情,請百姓放心,有太子在此絕不會叫哪個百姓平白餓死凍死在京都城外。
百姓紛紛伏在地上,沒有敢說話的,也沒有謝恩的。
太子手背在身後隱隱收緊,並不顯在臉上,吩咐人下去分發棉衣被褥,這才帶著趙宴時向梁安一行人去。
小小一個棚戶區,裝下了這麼多的貴人,這可真是從未有過的事。
太子率先見了趙慶時,淡淡笑道:“四弟這樣快回了京都怎麼也沒訊息來?父皇心裡惦念著你,你該去宮裡先見一見陛下。”
“二哥,你怎麼來了?”趙慶時笑著招呼,又忙說:“你可不要哄我了,父皇先前生了我的氣放下沒有都不知道,我是怕了父皇再氣我把我關個一年半載的,那哪是人過的日子?”
他這話說得簡直大逆不道,但又像是尋常父子間兒子害怕父親威嚴的自嘲,此地不是皇宮,也沒人同他計較。
太子臉色一直平平淡淡,對趙慶時也多是微笑應付,很快眼神落在梁安身上,又掃到他雙手間的鐐銬,微微皺眉。
“七弟,你倒是稀罕人物,怎麼跟著太子一起出來了?”
那邊趙慶時還自顧說著,把話頭又帶到了趙宴時身上。
不怪他好奇,實在是從前沒見過趙宴時出門,他與這個便宜弟弟也只是在宮內設筵席時遠遠碰上幾面,等到那位西番來的淑妃娘娘過世更是瞧都瞧不見他了,上回他被關在府裡,倒是聽說這位七弟救了太子一命,趙慶時想許是因了這個才和太子搭上關系親近起來也說不定。
趙宴時老實說道:“回四哥,我去宮中給父皇請安,正碰上太子殿下憂心災區百姓向陛下請命來此看災情如何,我這無用閑人也就隨著一起過來瞧瞧能幫上些忙也好。”
“嗐,原來是為這個,你這病弱身子大冷天還冰天雪地跑一趟,也忒不值當的了。”趙慶時不以為然擺擺手,“你四哥我一早叫人帶了米糧過來,明日等鍋支起來就能煮粥了,你別再操心這些沒用的,養好身子才是。”
趙宴時垂頭不說話了,在場幾個人都默不作聲,連伏山這沒腦子的都覺出不對勁跪在地上沒敢抬頭。
林鴻羽搓著刀頭把手指都壓青了,腦子裡亂糟糟一團想現下到底是個什麼關竅。
趙慶時這話說得輕松,印在別人耳裡像是在指桑罵槐。
他到底是在關心趙宴時這個弟弟,還是在影射太子來得不巧。
“平南將軍。”太子沒再繼續接話,轉而問梁安:“這是?”
梁安還沒張口回答,趙慶時插嘴惱道:“可別提了,說起來就一肚子火,這沒長眼的東西,為了個鬧事縱馬就把梁兄弟鎖了,我正要叫人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下去,二哥你來得正好,快給這死腦筋好好說說該不該聽我的命令!”
“太子殿下,事實並非如此!”林鴻羽伏身朝太子拜道,他急切說道:“平南將軍確有不當之處,谷少尹拿人有因……”
“誒,林相家的二公子嗎這不是?”趙慶時打斷他,嘖了一聲疑道:“聽聞平日你與梁兄弟情同手足,說起來也是一起上過戰場的關系,怎麼這樣不講道理,胳膊向外拐呢!別說不過是芝麻小事,就是再大的罪過也輪不著他一個小小少尹鎖了堂堂平南將軍吧!”
這一番話讓林鴻羽的心懸在喉嚨裡,手默默收緊,閉上眼睛隱忍怒火。
“林二你怎麼回事唔——”
伏山湊過去小聲質問,話沒說完被蘭渝緊緊捂住了嘴。
“再說了,我堂堂四皇子在此,叫他放人他膽敢以下犯上,我沒治了他的罪就不錯了。”趙慶時冷哼一聲,又瞪了谷搖光一眼。
梁安聽得雲裡霧裡,隱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又不知道到底怎麼了,但林鴻羽不會無故說話,梁安無條件信任他。
他順勢跪下:“太子,臣有罪,谷大人不過照律拿人沒有徇私。”
林鴻羽默默松一口氣。
直到梁安說完了後面那句話:“鐐銬是微臣自行戴上,也是為災情當前微臣沒能為君分憂擔臣該擔的罪責。”
完了。
林鴻羽徹底閉了眼,抓緊的手也松開,再說不出別的話來挽回。
什麼罪是他的?什麼責是該他擔的?誰準的命?誰下的令?
皇帝父子對他忌憚至此,他什麼都不做已是做得太多,安穩在京都當個甩手掌櫃才換來了這幾個月不好不壞的平靜人生。
梁安,北趙的平南將軍,把百姓當成了自己的子民,把災情當做了自己的罪責,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這事受他指揮由梁府做出來,落在皇帝眼裡就是一座砸進眼裡的大山。
怎麼才能忽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