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熟識梁安的人都知道他的倔強脾氣,才四五歲時想住在馬圈裡被罵,他倔起來硬是三個大人也勸不回來,硬是跟小馬睡了一夜差點兒被馬踩傷,這下才嫌馬圈又臭又熱再不肯去了,從那以後哥哥們逗他就總叫小牛,也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這樣久遠又帶著親切故事的綽號能一瞬間把人拉回過去,梁安臉熱:“榮哥!我已是大人了!”
兩人對視又一同笑起來,多年未見的冷淡也盡散去。
“上回見你還是繼之發喪。”林凇平垂下眼睛,“誰料想不過三年梁叔父也撒手塵寰。靖之,你知我不說那些虛言客套,只要你不嫌我自作主張,往後我和繼之一樣是你和棠月的大哥,但凡梁家有我能幫上一分的,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梁安怎會質疑他的真誠,林凇平是梁紹生平最好的朋友。
梁安想起大哥少談起他,但只要聽見有人談起林家大公子總要湊上去贊他一番,常嘆縱有一日舉世渾濁,有林冬榮在就還有坦蕩正氣。
得知林凇平腿斷那日梁紹縱馬離營,梁安沒見過梁紹那般浮躁樣子,擔心出事追到江邊,看見梁紹伏在馬上哭了。
梁安難過,蹭蹭眼睛悄悄迴避,沒讓任何人知道這事。
三年前滾油烈火把梁紹燒了個幹淨,梁安爬在焦土裡以手掘土到血肉模糊拼不出一具完整屍體,捧著屍堆裡插著的劍伏頭抵在焦土裡咬碎了牙,其時想不如和大哥一起死在這裡更好,被父親一掌打醒,他忍下眼淚扶靈送大哥回家。
林凇平守在城門外,遠遠看見梁紹棺木,撐著兩側的人硬生生從輪椅上站起來,接他回京。
梁安瞧見,淚花迷眼再不忍多看一眼,只能深深低頭讓忍了一路的淚把衣襟打濕。
第二日沒見他來弔唁就聽說昨日回去高燒不退,已不省人事了,梁安替他燒了一把紙,把林冬榮的厚義順著火焰告訴梁紹。
這樣情誼,林凇平今日什麼都不說梁安也會拿他當大哥看待。
“榮哥,林梁兩家永遠不必說這些。”梁安沉聲說,“我懂得。”
“這次秋獵不太平。”林凇平沒再說那些,他偏頭看身後的皇帳,“你萬事小心。”
梁安心裡一沉,林凇平都這樣說就是有事要發生。
他急問:“可是有什麼訊息?”
林凇平回頭看梁安:“陛下急召宣王回京你以為如何?”
梁安:“為了太子。”
“他不信你。”林凇平說,“信我父親卻又因翰昀與你之間的關系也不盡信翰昀,整個北趙,他最信能以命護太子周全的人是宣王趙敏時。”
“我明白。”梁安點頭,但還是想不通,“已進圍場,叫宣王過來似乎沒有必要,圍場有一萬二千精兵巡迴防守,除非天降奇兵,誰會在這裡造反不成?”
林凇平說:“沒人會造反。”
梁安更迷茫了。
“宣王實權在戶部,有人造反叫他來又有什麼用?”林凇平不賣關子,淡淡說道,“陛下叫你回來為太子造勢,平南將軍在側,有異心的人總要衡量輕重。叫宣王回來直奔獵場,自然是為了在此地對太子最要緊的事。”
“奪得魁首?”梁安欲言又止。
林凇平笑:“你不必為難,這事我比你清楚,陛下與東宮殿下將此事委派與你了是不是?”
被他點破梁安不好意思地撓頭,他沒說,但該想到林凇平聰明。
“我也還沒想通。”誰料林凇平也低聲說道,“論騎射功夫放眼如今的京都也唯有你與翰昀能不露痕跡把這手偷梁換柱做得漂亮,叫宣王來一定有更要緊的事要做,是你與翰昀都不能知道的事,或許連我父親也不能知道。”
梁安胸中一震,那三個字從心裡浮起,連手掌都跟著麻木了。
趙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