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慚愧。”他說,又借機問道:“不知陛下可有安排,赴獵之人都有哪位,如此也好早做安排。”
“你若有良策盡可去尋太子,與他商討。”弘文帝不在此事上多談,聽梁安意思還沒想到辦法,也沒有順水推舟下令。
林鴻羽說得沒錯,皇家父子要些天子威嚴,不肯在梁安面前直言秋獵計劃。
“旁人自有禮部擬出名單,不必操心。”弘文帝慢騰騰說道,“至於宮裡……朕尤其思念靈惠這傻孩子,說是為朕與太子祈福,一個女兒家硬是去了落雲山上。”
他長嘆一息搖頭:“不到臘月年節她是不肯回來的。”
說著說著弘文帝不擴音起自己唯一的女兒,北趙皇室唯一的貴女靈惠公主趙丹曦。
“民間講有女萬事足,可惜朕這身子連女兒也一同拖累著,不肯回家只肯燒香誦經。”
梁安從弘文帝的嘆息聲中聽出他對靈惠公主的喜愛只怕不下太子,大概既因為她不是男兒身,又因為他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梁安早有耳聞這位公主個性古怪,行事潑辣,皇帝雖嬌寵著但她倒絲毫不嬌弱,連北趙這種民風保守尤其對女子苛刻的地方,她也能去圍場換上騎裝射獵。
不過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再到三年前,皇帝太子一起病倒,她急火攻心自請去落雲山中的玄清觀焚香祭祀,誰反對也沒攔住她,為表誠心她什麼身外之物都不要,只帶了一個侍女便縱馬離京。
這些梁安也都是聽來的,實際上他與這位公主幾乎算不得認識,就算她站在面前只怕梁安也認不得。
不過心中對她卻有幾分欽佩,這樣的女子,有情有義,颯爽利落,在北趙這樣的地方實在罕見。
“朕身子不利落,今年秋獵尤為要緊,在我身側的自然都要隨我去獵場瞧瞧。”
梁安心思被這句話勾回來。
都去?
剛才還毫無戒心的梁安警覺,趙宴時昨日還為了許久不能去獵場上觸傷心懷,眼下弘文帝竟然要帶上他也去。
梁安不該多嘴,還是說道:“臣近些日子拜會瑞王殿下,瞧他面色不好,不像是能騎射之人。”
弘文帝抬眼看梁安,少頃才說道:“他曾與你說過什麼?”
“瑞王殿下身體欠佳,每回去不過是和微臣吃上一杯茶,不曾說過什麼。”梁安回道。
弘文帝微笑:“老七自幼體弱,確實不適宜騎射疾奔,權且當做散心罷了。”
如果梁安不知內情,只怕會以為弘文帝父心拳拳,愛子情深。然而往日種種已讓他清楚知道皇帝對趙宴時絕非好心,在他眼前發生過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偏私太子的不公事。
事出必有因果,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梁安心煩意亂,出了皇宮沒看見林鴻羽,迷迷糊糊才想起來自己放了他的假,這下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了。
梁安騎馬沉思,突然馬蹄頓住,想他該不該去一趟左相府上。
他有這念頭可怕,本該對弘文帝絕無二心的忠誠有了一條不顯眼的裂縫。
梁安對皇權的敬畏之心由父親刻在骨頭裡,歸結起來到底沒有從皇權重壓之下長大。
除了父親的教導,梁安也有自己的人生準則。
他無法接受皇帝視人命如草芥,拿一個活生生的人當做謀權的腳踏。這也並非對皇權生有異心,只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趙宴時被親生父親視為一顆棋子。
如果不曾同趙宵行做了朋友,或許梁安不懂內情就不會為此糾結。
可梁安偏偏在此之前就結識了趙宴時,做了宵行的朋友,見識過了他的溫柔善意,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朋友被投擲進深淵不見天日。
皇帝要所有矛頭指向瑞王府,那梁安想著幹脆要整個京都想見他的人個個都能見著平南將軍,要這灘渾水攪動,要救趙宴時於水火之中。
這念頭說給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來都該笑出聲,笑他天真,笑他愚蠢。
但那時梁安想不到其中彎繞,他一心想幫一把朋友,鑽進牛角尖去,撞向了聰明人不會去的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