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梁家老大定遠將軍梁紹被南祁一把火燒了個幹淨,相當於大將軍梁奪青被斬斷右臂,直到今春,連梁奪青也撒手人寰,叫朝廷裡的大人們更鬆了一口氣。
情況有好轉,卻未盡如人意,縱使梁家只剩他一個了又能怎麼樣,任誰一時半刻也捧不出第二個梁靖之,貴如天子也不行。
武將非文臣,不是走馬上任就能應付自如。
將士們在皇權之外,更看重的是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將領。
一個將軍的,是千百士兵的鮮血性命換來的,梁家的根基是自北趙建朝以來就夯實地下的山脈。
幾代人澆築出來的高山,須得幾代人去瓦解,而眼下拉攏梁安站在自己這邊,就成了瞄準皇位之人最要緊的一件事。
梁安的忠誠給了弘文帝,也就以弘文帝的意志給了太子。
如果不是弘文帝,梁安不會光明正大踏進瑞王府裡。
左相遞貼來也算情理之中,梁安見了趙宴時是個朦朧的訊號,以左相權傾半朝的態勢自然不會放過,弘文帝勢弱,他為四皇子籌謀也不是什麼需要遮掩的事。
梁安獨自去瑞王府的路上想著一切關系利害。
關於秋獵一事,東宮那邊總要配合貴人演這場戲,至於說些什麼也不必操心,只要自己遞個話頭上去,太子殿下自會順水推舟,將計劃對梁安和盤托出。
至於左相的帖子,照舊回絕便是。
任左相禮敬,四皇子看重,但梁安如對弘文帝承諾一般,絕無二心。
不知不覺已到了瑞王府前,有人上前來牽韁繩,梁安翻身下馬忽然想到,如此豈不是更把所有矛頭指向趙宴時?
這些彎繞讓人頭疼,梁安不知道怎麼處理才最好。
僕從引在廳前,梁安不再多想,仔細整理衣冠被人請進屋裡。
梁安施禮後看見趙宴時的那一刻,如釋重負。
他仍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卻好端端坐著,真讓人松一口氣。
不知道梁安的放鬆是不是太明顯了,趙宴時帶了些笑意看他,又很快收起來。
梁安坐在他斜下位,偏頭問道:“上次碰面時王爺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了?”
“將軍不必掛懷,我這不中用的身子,叫將軍憂心了。”趙宴時說。
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他們分開時,趙宴時的高熱才退下去,不知道後來有沒有再燒。
趙宴時不想談這些,改換話題看向窗外:“許久不曾出門,也不知道外頭熱不熱鬧。”
他一定是羨慕外面能隨意跑跳的人,梁安想著。
這人就像是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病雀,整日站在籠子裡面,透過縫隙看外面自由飛翔的鳥兒。
“也算不得熱鬧。”梁安放低聲音安慰道,“如今酷暑,出門的人也不多,王爺安心養病,好些了也可以出門看看。”
趙宴時笑,沉默一會兒才說:“算算日子,是不是快到秋獵的時候了?”
“據微臣所知,禮部還不曾定下秋獵之期。”梁安回道。
“我亦多年不曾見過秋獵盛況了。”趙宴時回憶起來,“不知道今年哪位才俊能拔得頭籌,得父皇贊賞……”
他的語氣有些低落,梁安認定他也想在秋獵時意氣風發地縱馬疾奔一回,得父親賞識,眾人恭賀。
只是他現在的身體,已容不得再放縱了。
梁安想起自己小時候,與父兄約定在草原上騎馬投壺,他興奮地纏著大哥問了幾回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比賽,結果頭一日他竟病了。
躺在床上時,梁安忍不住眼裡蓄上淚花,比起身體上的無力,更讓人難過的是希望落空。
看著這樣的趙宴時,梁安相信他和那時候的自己一樣,渴望去看看叢林奔馬的繁華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