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知聽見這個訊息該作何感想,本來應該對皇帝的無情寒心,可這也是這麼多天以來梁安唯一能見他的機會。
已有十日不曾看見趙宴時,梁安擔心他的傷勢安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小心照顧傷口。
雖夜裡前去看他,得他回應心中知曉趙宴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不曾真切瞧見人好端端坐著,總是忐忑。
梁安難得微微嘆一口氣,這位朋友,可謂是他平生以來交往最不尋常的人。
猜不透他的心思。
梁安甚至想,他一人赤手空拳與十人比武,相比起來還更輕鬆些。
好在梁安只是煩惱,並不討厭。
他總是想到趙宴時濕漉漉的眼睛,像軍營裡新生的小馬駒,讓人忍不住揉一揉頭。
宵行他……也不過是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他的嘴硬是怕牽扯連累到旁人,這樣的溫柔心思又怎麼能叫人狠心不理。
梁安剛走到前廳,前去相府的人匆匆回稟。
“將軍,丞相大人急症,二公子在床前侍疾,怕是不能來了。”
梁安忙問:“右相可有礙?翰昀怎麼說?”
下人連忙回道:“林二公子特意囑咐小人告訴將軍,不必憂心,丞相大人只是尋常舊疾,想必很快會好。只是二公子今日不能與將軍同行了,還望將軍恕罪。”
“叫鄭伯備一份禮,讓伏山親自送去右相府上,代我問候。”梁安說完又攔下他,“讓伏山告訴翰昀這兩日在家侍疾歇息,不必來咱們府上了。”
“是,小的記下了。”
“備馬,我這就去瑞王府上。”
“是。”
不等梁安出門,鄭伯撩著袍子疾奔幾步過來,梁安心知又有什麼事,停下等他。
鄭伯手裡捧著信紙:“將軍,左相大人府上遞了名帖過來。”
左相?
梁安接過來看了一眼,左相說府上新得了些西北進來的羔羊,想必合平南將軍口味,邀他明日前去赴宴。
把信紙折起來,梁安想,這是四皇子的意思還是左相的意思?
他剛到京都時將軍府門庭若市,前來拜訪的人多如過江之卿,梁安一視同仁,以車馬勞頓、水土不服為由,個個回絕。
這些人裡不乏有暗中來訪的,當然是不想此事張揚出去。
尤其又以四皇子趙慶時的熱情來勢洶洶,左相門下食客替他搭橋,梁安依舊沒見。
四皇子其人梁安還沒見過,但關於他母族已故一品侯的名聲梁安可不陌生,左相與一品侯一脈有交情,當年高中後曾隆重拜師於一品侯門下,多少年來他放著太子瞧不上要捧老四上位的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這些人情關系梁安曉得,不過是懶得費心經營,只因為從一開始梁安就知道這次進京絕非單純之事。
弘文帝年邁,東宮體弱,朝中文臣把控武將短缺,梁家又被忌憚,北趙朝堂的局勢越發不好控制。
樁樁件件梁安都清楚明白,他進京之後無異於一塊沾手就有油星的肥肉,心思活絡的人當然不會放過。
這是個不好承認的事實,但自梁大將軍和梁家老大死後,平南將軍梁靖之已是整個北趙唯一能跺腳撼江山的武將。
高祖重文臣的決策在歷史程序中逐漸走偏,與梁守青一同走來的老將軍們接連戰死,在梁家護衛北趙安定、攻退敵軍奪回失地的這數十年裡,人們也早已忘了戰爭的危險。
直至梁安少年成名,梁家父子三人各自佔據了北趙最要緊的軍職,南祁、東邦、西番三國防線全然被梁氏把控斬斷外族野心,連街上的娃娃也能脫口而出北趙的將軍姓梁。
等到朝上敢與天子爭論的大人們發覺了這形勢不妥,梁家滿門虎將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