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子
再被召進皇宮已是數日後的事,梁安整肅衣衫在禦書房全祿閣外求見。
被皇帝身邊的內宦周福引進去時梁安有種說不出的沖動念頭,他想問問皇上有關趙宴時的事。
這幾日不止梁安未被召見,趙宴時似乎也沒出過王府,只是夜裡梁安的眼神總剋制不住落到那寬闊袖子遮掩著的手腕上。
走進全祿閣中,梁安天人交戰無法抉擇。
他想,這種敏感時刻,在皇上面前提起另一位皇子,本就不是一件聰明的事。
更何況趙宴時曾百般叮囑,萬萬不能在第三人面前提起有關他的事。
這讓梁安左右為難。
他不說,就是放任趙宴時死傷不顧。
他說,就是罔顧兩人諾言,做一個背信小人。
這道難題無從解答,梁安撩開衣袍請安的那一刻,只得暫時將這些念頭摒棄一旁,又想著不知道皇上找他所為何事,不過也不難猜,無非又是那一套敲打拉攏。
“起吧。”
梁安照常叩拜陛下,謝恩起身,立在一旁等著皇帝開口。
“一會兒去東宮瞧瞧太子罷。”弘文帝靠在軟枕上慢慢說道,“昨日太子提起,與你還有政事不曾探討分明,只怕不說清楚,太子也是寢食難安。”
“微臣惶恐。”梁安請罪,“臣令太子殿下憂思不該。”
弘文帝微微氣喘:“太子憂心國事也不過是看朕越發不中用了。”
聽了這話梁安不得不再跪下:“陛下洪福齊天,萬不必說些喪氣話。”
“此處無人,與你就不必說些冠冕堂皇的虛言。”弘文帝老態盡顯,幾日不見發絲更顯灰白,看起來確實不好,“休要再跪來拜去,就與朕好好說些話。”
梁安謝恩,憂思深重,默默站在原地等著皇帝命令。
“算來你回朝也近兩月,這些日子可還習慣?”弘文帝問道。
梁安答:“託陛下聖恩,臣一切都好。”
弘文帝扶住面前的桌案,混濁的雙眼看向階下:“朕下旨命你回朝時,是不是也有幾分怨懟之心?”
“微臣不敢。”
梁安不知道皇帝今天怎麼又提起這些,只得躬身請罪,他心中坦蕩,說起話來也從容不迫。
“臣梁氏滿門為君為國鞠躬盡瘁絕無二心,君命為天,臣不敢,也不曾過有半點不敬之心。臣自幼隨父兄長大,所受所學皆是一脈相承。父兄為君國戰死,臣又豈有不軌之心。”
這些話梁安說來問心無愧,他自認行事光明磊落,雖明白皇帝的制衡之術用在了自己身上,也不曾生出一絲一毫的叛逆心思。
弘文帝放在桌案上的手無法停止抖動,只好握手成拳以掩飾自己此時的弱勢。
他微微點頭:“當然,你梁家滿門忠烈,自北趙有來便衛君護國,無可指摘。”
若說此時心中沒有幾分寒涼,梁安是在說謊。
君王制衡之道,皇帝猜忌之心,這些梁安都從父親口中聽過許多,並照父親教導告誡自己這是無論何朝何代都不能避免的上位者獨有的疑心。
父親教他,君心難測就不要試圖去讀懂君心,他自不愧不怍,無論什麼心火都難以燒到他身上。
可梁安不過在京都一月有餘,已經想告知一生竭誠盡節的父親,疑心生來,便是滅不掉的鬼火。
不是單自己坦蕩就能安然邁過的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