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臣
自那日後,連續兩天梁安都沒再瞧見大狗,他還有幾分奇怪。
本來從頭到腳都被宮中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填得滿當,無暇顧及其他事情,梁安卻從中扒拉出一小塊地方放進了那條狗。
尤其他回想起離開瑞王府後門時,狗蹲坐在地上濕漉漉的眼睛盯著自己好像要哭似的,抓得人心癢癢。
它要做些什麼?它帶自己去到那裡又有什麼緣故?它這兩日沒來又是怎麼回事?
走路時梁安還在想這些閑雜事情,帶到臉上連林鴻羽都看出來他有心事。
“從聖上那裡遇見什麼難辦的差事了?”林鴻羽問,“你這幾日臉色難看,又沒睡好?”
梁安回神,沒成想被林鴻羽看出不妥,也不想把憂思父兄又被噩夢魘住的事告訴他平白擔心,只皺巴著臉說:“還能再有什麼更難辦的差事給我?”
聽見這話林鴻羽微微皺眉,他跟進梁安半步,壓低聲音湊近前去說:“是為東宮?”
林鴻羽這話說得也不算錯,畢竟梁安眼前最頭疼的事不過就是為了這位殿下。
想起早朝上為了東宮是否能堪大任亂成一鍋粥的朝臣們,梁安不知自己該是什麼心情。
如果這就是梁家世代拼死守衛的朝堂,那他可真是不得不失望。
他自懂人事來就在青州長大,關於京都的回憶少得可憐,關於此地大都是從他人口中聽來。大哥總說京都繁華,若有收複失地邊關安寧那一日,他與靖之打馬歸京,他們兄弟二人也算是真正回家了。
然而還沒等到那一日,大哥身中埋伏屍骨無存,只有那把陪他長大的長劍折斷在遍地橫屍中,父親一夜白頭。
想到大哥,梁安鼻酸,咬牙把淚忍回去,這下回神聽著那些人的吵鬧聲,梁安既怒又氣。他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自然不懂那些分為數派爭得面紅耳赤的大人們是在做什麼。
他只能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攥緊雙拳沉默,在文臣們唇舌交鋒的空當看向歪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
高祖皇帝由馬背奪天下,卻有明人賢德,自即位以來重用文臣,虛心求教以補其不足,經年積久,一代代傳下去反而主客顛倒,令北趙文臣地位遠超武將。
如此態勢下去直至三十年前僅有一女的紀家將軍守城戰死後,北趙終究僅剩了梁家一門仍得重用的世襲武將。
北趙朝堂尊祖制規矩一向允準文臣諫言,皇帝如若不準便是昏庸跋扈,獨斷專行,在這種重文輕武的朝堂中,文官的地位遠超梁安想象,甚至令老邁病重的弘文帝聽著眾臣爭辯都說不出斥責的話。
梁安站在龍椅下側渾身不自在。他看無力勸阻的皇上,耳邊聽著那些亂糟糟的爭吵聲心中怒意難忍。
“陛下。”
梁安的聲音落在其中讓爭執中的大人們都停了下來。
他們面色不善看向這個空有武力拳腳的年輕人。
梁安不理會旁人目光,施禮拜道:“微臣鬥膽有幾句話想說,還望陛下允準微臣進言。”
弘文帝撐著龍椅坐正,目光炯炯看向梁安:“說。”
“多謝陛下。”梁安說道,“微臣久居沙場,自幼得父兄教導,心中所思所學之忠乃為家國、陛下,微臣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說到此處梁安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弘文帝說道:“自得陛下體恤回京都時日不多,聽諸位大人許多話也有幾分困惑茫然。”
弘文帝咳喘幾聲抬手:“既有困頓就說出來。”
“臣就鬥膽向諸位大人提疑,大人們海涵指教。”梁安直起身來看向四周,經風沙日曬的麥色臉上卻不似口中謙遜,帶著些難以壓抑的張揚淩厲。
“平南將軍有不懂的講來就是,陛下既然應允,咱們又豈有藏私之理?”
“是啊,平南將軍直言,我等自然知無不言。”
瞧不起這些泥堆裡滾出來的粗俗人的大人們個個拿下巴瞧著梁安,等他這個草莽武夫說出幾句令人發笑的話來。
“諸位大人皆是文中英傑,有句話我這粗人百思不得其解。”梁安點頭,又向左相拱手問道:“[天為君而覆露之,地為臣而持載之]這句不知其意,煩請哪位大人不吝賜教。”
一時間朝堂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這裡站著的盡是文臣,豈有不懂這話含沙射影的。
這頂不尊君重上的帽子扣下來無人應承,只有左相嚴汝成問了一聲:“平南將軍這是何意?”
“左相大人,分明是梁某請教各位,怎麼反問我是何意?”梁安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