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皇帝如此謹慎,東宮這身骨若有人蓄意謀反傷害,可謂是易如反掌。
梁安心中沉重,已為瞭如何護衛太子而擔憂。
“朕不必與你避諱什麼,太子往後仰仗之處仍多,務必護他周全。”弘文皇帝呼吸粘滯粗重,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梁安聽著跪在禦前:“陛下言重,微臣惶恐。”
弘文帝眼珠混濁,眯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梁安慢慢呼吸。
再怎麼防備眼前之人,也得承認眼下唯有他一人能護太子周全扶東宮登上正位。
皇帝寡慾,子嗣單薄,算上唯一一位公主也只有八個,唯有二皇子是與皇後所出,也唯有這一個視如珍寶親自教養長大。
慈貞皇後難産生下孩子傷了鳳體,纏綿病榻不過三年去世,皇帝痛不欲生。
人言帝王薄情,可皇帝也不過是人,失去摯愛發妻也是難以承受之痛。
他為皇後穿喪服一年,再沒立後。曾應承慈貞皇後太子只會是他們的皇兒,就在那年立不過三歲的二皇子趙琮時為太子入主東宮。
太子不足月時出生,自幼體弱,幾次重病幾乎喪命。
弘文帝痛惜,將太子接到寢殿與自己同住看護,不知是真龍天子庇佑還是拳拳父愛用心,太子總算順利長大。
二十多年來調理強身雖無大用也勉強算是有起色,直至去年嚴冬,太子被寒涼夜風侵體,一下子病倒在床,再起來時人已去了大半,咳疾纏身。
太子殿下被一場寒風害倒,弘文帝震怒,將東宮夜裡當值侍候的上下數人賜死。
皇帝年邁,眼看自己已在旦夕,憂心忡忡。
就在這時邊關來報,梁家忠勇大將軍梁守青竟是死了,弘文帝想,這總歸是個半好不壞的訊息。
如今梁家真正需要忌憚的只剩梁安一個,只要拿捏住他,自然會少憂心許多煩惱。
朝堂之上與聖心同憂之人不在少數,很快有人進言此時宜召平南將軍回京撫其喪父之痛,弘文帝自然允準。
梁安在階下跪著,弘文帝盯著他挺直的脊背不語。
這位將軍是如此年輕,意氣飛揚,與他無微不至嬌養長大的太子之單薄對比起來令人痛心。
這不得不防備之人,卻也是他不得不仰重之人。
“起吧。”弘文帝抬手,“朕便將太子暫且……託付於你了。”
在皇帝沉默的這段時間裡,梁安垂眸盯著地面,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才合適。
聽見皇帝這句話他鄭重應下。
“臣必不負陛下所託。”
之後幾日每次去東宮拜見太子,梁安心情都沉重幾分。東宮年前受寒病體未愈,咳疾不斷卻強撐著在案前批閱。
梁安有心勸阻,又對太子不熟悉,想起臨行前師父一再提醒“謹言慎行萬不可隨心說話”,也只好聽著斷斷續續的咳聲難受,想太子整日憋在屋裡看書是個好人也看壞了,人該多出門跑馬吹風,心情開闊了自然身體也好上三分。
他正出神想著,太子趙琮時已收筆松一口氣,殿外侍候的宮女立刻低眉斂目躬身端著託盤進來。
梁安察覺到太子的眉心皺起,便跟著一起把目光落在了木盤上的瓷碗上。
“平南將軍還在怎的這樣沒有禮數,送這些上來?”太子輕斥。
宮女連忙跪伏在地討饒:“殿下恕罪,楊大人吩咐不得錯過時辰,不得有分毫偏差……”
“好了。”太子不悅,攔下她繼續求饒,沖梁安歉意笑道:“平南將軍莫怪,是我治下無方。”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伺候的人也都是為殿下康泰,不能耽擱。”梁安忙說,又微微側身避開太子飲藥。
太子如此溫順的性子喝完補藥竟將瓷碗重重扔在託盤上,不耐煩地揮開袖子轟人出去。
宮女躬身退下,梁安掀眼皮瞥見瓷白碗上粘著些褐色湯藥,味道難聞,倒沒見什麼令人厭煩之物。
東宮大概就是為了這異味不滿,畢竟誰常年拿藥當水喝都不會高興。
梁安心中更添愁絲,倘若當真有什麼神藥能令東宮重喚生機,喝他個一百碗也無妨。
只是眼看太子殿下這情狀,又哪是什麼湯藥能救回來的。
得給青州送封信回去,恐怕這趟京都之行,要比想象中更長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