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勇濤喊他,喊出口的仍是小飛。前面的人也在淺灘淤泥中艱難地逃離,直到紀勇濤喊了那個名字。
紀勇濤:楚稼君。
紀勇濤:都說好了,我們前後腳一起上路,你什麼都不用怕的。
楚稼君在前面站住,沒再走。紀勇濤也放下槍,把槍收了起來。
他回過頭,眼角流淌著惻惻的光。
紀勇濤:怎麼了
楚稼君又開始往前走,但這次走得很慢,沿著河岸,低垂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楚稼君:……我不甘心。
紀勇濤也慢慢跟著,走在他身後:還有什麼牽掛
楚稼君:我不知道,我自己都說不出。但我就是不甘心。
兩人一時無話,一起走了一段。天色愈發澈亮,落下黛青的影子,煙水似的吹開了夜。
小河中人影淩亂,楚稼君就望著那倒影:我沒有過那種日子。
紀勇濤:什麼日子。
楚稼君:什麼後怕的事都沒有,真的就是個普通人,過你們的那種日子。
楚稼君:我裝許飛,裝得也很累,每天晚上睡不著,一聽動靜就醒,擔心你們查出來我不是許飛。
紀勇濤:你以後就不用裝了。以後什麼都好了。
楚稼君:……我要是真的是許飛,以後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紀勇濤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楚稼君的手是冰冷的,大約已做了死的準備,這具身子累了,已經不想再逃了。
紀勇濤:你是大學生,會給推薦到很好的單位,當科學家。
楚稼君:是不是穿白大褂
紀勇濤:大概吧。也是一週上五天的班,早上擠擠公交,晚上四五點下班,可以去食堂打個菜,一葷一素。
紀勇濤:單位會有聯誼歌舞會的,會有很多小姑娘盯著你,偷偷討論你有沒有物件。
楚稼君:你當時有沒有被盯啊
紀勇濤:有啊,我們單位的津貼算系統裡高的了。
楚稼君:你為什麼沒找物件
紀勇濤:我不知道家是什麼樣的。
楚稼君:怎麼會不知道呢,我來了之後,你不是還告訴我,家是什麼樣的嗎
紀勇濤:我不知道,我編的,我就是不想你走,怕你暑假了回老家,畢業了回老家,我就又一個人了。
楚稼君在河邊坐了下來,隨手抓起一團泥巴,在手心裡揉成團:我不管,反正它就是那樣的。
紀勇濤點頭:對,它就是那樣的。
楚稼君:那我上路了,你還會和其他人有新的家嗎
風過蘆葦,吹得滿河鋪滿蘆葦羽,如雪般蓋滿河面。紀勇濤輕輕撥開它們,露出一片明鏡般的水。
他看著自己的臉,笑了笑:不會的。
紀勇濤:都要陪你上路了,哪還有以後啊
楚稼君:那,一起上路的話,是不是下輩子會投胎成一家子
紀勇濤:大概吧,前後腳走,投得會近一點的。
楚稼君:那沒投成一家子怎麼辦
楚稼君的眼淚一滴一滴落進河水裡:那你又做錯了什麼,要陪著我死你不是說做人好、活著好嗎你又沒幹壞事,為什麼要陪我去死
紀勇濤看著他,努力想笑,可嘴角勉強笑了,眼淚卻也不斷落下來:可你一個人上路不行啊,你不知道該往哪走啊。你不是想我陪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