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大鬍子的男人插話,嗓音粗重:“我們不是圖錢。就是憋著氣,兩年了,沒人理我們。上回有家律所肯接集體訴訟,收了我們錢,剛聽說對方律師是gordon ki,就把我們踢了。”
陳玦沒答,只靜靜聽著。
快到車站時,他才出聲:“你們社群裡,還住著多少人在汙染區?”
“起碼還有三四十戶,老住戶多,身體毛病也多。”老人答。
“讓他們也來。”陳玦語氣平靜,“越多人加入,索賠越有力。受害人太少,輿論和法院都不會認真看。”
那幾人又愣了愣,顯然沒想到他說得這麼直白。那位女士試探著問:“要不要我們先登記名單?”
“或者,”陳玦道,“告訴我地址。我會安排助理過去一趟。”
但其實,此刻他連“助理”都還沒徹底招齊。
新律所剛開業沒兩天,前臺桌臨時借的,行政是傑克兼職幹的,檔案沒人歸檔,電話沒人接,陳玦每天晚上都在車上看簡歷。他坐在後座,一頁頁翻著,眉頭沒舒展過。
司機剛駛進切爾西街區,車還沒停穩,遠遠的就看到自家門前有個身影在跟鄰居聊天。
顧思意揹著包,見車停了,站起身揮了揮手。
陳玦下車:“我還沒去接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顧思意開門道:“我考完試了就自己回來了,我知道你最近會很忙。”
他換鞋,轉頭看陳玦還拿著簡歷:“你在看什麼?簡歷麼。幹脆招我吧。”
陳玦把簡歷疊好,頭也不抬:“我不談辦公室戀情。”
顧思意“哦”了一聲,往沙發一倒,抱著靠墊:“你以為除了我,你還能招到牛津學生嗎?”
陳玦頓住了兩秒,沒接話。
招名校生不大可能,他現在規模小。但案子體量非常大。
“本來我也在幫你打白工。”顧思意翻看他的簡歷,補充道,“給我發點工資吧?我還能幫你招幾個人。”
“比如?”
“比如邱耀?他學法,又不缺錢,人好說話,腦子比這些人快多了吧。雖然成績沒我好。”
顧思意說得認真,翻出手機找出聯系人,抬首道:“要的話我馬上就給他發資訊,雖然他也不一定願意,不過我還有其他同學,班上那麼多人,總有那麼幾個不缺錢的富二代,又熱血又正義,天天喊要改變制度的那種,平時上課半天不聽,一聽說要打汙染案,多半全來了。”
陳玦並不想顧思意在他律所裡辦同學聚會,可現狀是,他的業內朋友不願跳進這潭渾水。但現在六月中,正值暑假,牛津法學生們有熱情、有空、有理想,對法律行業的厭惡還沒開始,對改變世界的幻想還沒破碎。雖然什麼都得教,但或許是一個選擇。
陳玦看向他說:“我要招一個前臺,一個行政助理,一個助理律師,一個會計,一個危機顧問,你發我簡歷。”
顧思意正在撕酸奶蓋:“同學的嗎,我問他們要。”
陳玦:“你的也要。”
顧思意震驚:“我也要寫?你對我的瞭解就差在我出生那一秒抓住我的臍帶了。”
陳玦:“因為我公事公辦,不能因為我愛你就特殊對待。”
陳玦篩出幾份能用的簡歷,眼神略過聯系方式和專案經歷,動作極快。舀了一勺顧思意硬塞給他的酸奶,淡淡嚼了兩口,又鑽進書房開始看案子。
汙染案的證據目錄剛彙總完,客戶名單每天都在增長,媒體已經在打聽他們是不是真的打算告布朗。陳玦沒回應,也沒停。
但從那天起,整個律所就像一臺嶄新卻飛速運轉的縫紉機,轟隆隆地開始活了。
新來的牛津學生們是各有各的性格,但有一個共同點:年輕、有錢、幹勁十足,且對“幹一票大的”毫不抗拒。
“你們這破桌子是從哪撿的?”
本地出生的同學託比皺著鼻子,進來第一天看了一眼就搖頭,“我媽的店在諾丁山賣意式傢俱,我讓她送點來。”
第二天中午,三張原木辦公桌、一套茶幾、兩個牛皮沙發,還有一盞落地燈就塞進了陳玦的辦公室。
傑克扶著門框吐槽:“下次能不能提前說一聲?我差點以為我們被偷換地方了。等等,這套沙發是正品嗎?”
正半躺在沙發上的託比頭也不抬,翻著檔案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正品。我家店裡的,我自己要坐。”
“環境不重要,”坐在角落那個膝蓋裡趴著一隻布偶貓的法國女學生波琳開口,一邊敲著鍵盤,“我們來不是因為你的大師沙發,而是因為他真的在告布朗化工。這案子要是真能勝訴,到時候一畢業,不是我們進律所實習,是律所給我們投申請。再過兩年,判決書都會被編進法學院教材。”
“而且,”一邊的美國小哥凱文舉著外賣盒大嚼,“還不收費。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