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舉手向天,對三千世界發出呼喚, 他問:“吾友何在?”
那聲音穿透三千世界, 乘載著清風吹過曠野, 縈繞著遊魚下潛至深海,依偎在白雲之上, 傳給金雕和鷹隼聽見。
這聲音也毫無疑義地流淌入洛九江摯友們的耳朵。出乎意料地,竟然是水鏡面前的陰半死第一個應和著舉起了手。
他哼笑道:“汝友在此。”
璀璨的坤源之光在他丹田裡輕微地閃動了一下,這動靜極小, 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那根淡銀的細線已經無聲地將他牽系起來, 銀線如同銀針一般高拋向天際。
謝春殘的反應只比陰半死慢上一拍。作為戰地的最前線的把守者, 他一直在紫蘇小世界裡引弓搭箭。
直到一刻鐘前,那些日月妖族不知因何突然退去, 才給了他一點喘息緩和的餘地。
謝春殘趁著這難得的片刻重新翻檢了自己的弓箭。新換的金雕弓已經被拉開幾萬次, 原本的生弓也用成了熟弓。
最普通的白羽箭耗費不知凡幾, 就連藏在他左袖裡, 用自己臂骨打磨出的那根金色書祈,也已經環場幾回。
就在手上捏著一大把箭簇的情況下, 洛九江的呼喚遙遙地傳進他的耳朵。
謝春殘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他身側的修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這位謝神弓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來。
謝春殘一把甩下手中簇新的箭矢, 露出了一個吊兒郎當的笑來:“你謝兄在這兒。”
聽他說出這話後, 旁邊的人族修士恍然想起,這位謝神弓其實是洛郎過命的朋友。
之前那場激烈的戰鬥裡,謝神弓處處殺敵在前。在壓力最大的時刻, 他一馬當先,每一次張弓之後,敵人必然會騰飛起一蓬血霧。鮮血飛濺上他的衣袍,糊了一層又一層,讓他的灰衣都疊加了一層腥臭的黑。
要不是聽他這麼說,修士都要忘記了,這位謝神弓最開始是由洛郎一力舉薦的啊。
一根肉眼不能見的淡紅色的細線從謝春殘的左臂延伸而出,其氣質竟有些像是當年他放盡鮮血,給洛九江吊命的書祈。
……
第三個呼應洛九江的朋友,是一直觀察著水鏡的遊蘇。他的反應只比陰半死慢上一線。
遊小公子做什麼事都極認真,像是如今,他就鄭重其事地握拳壓在胸口,一本正經地回複道:“我是洛兄的朋友,我在這兒。”
於是一根墨色細線也拔地而起,沖向天空,那根細線的顏色深淺斑駁不一,彷彿一副斟酌用色的水墨畫。
遊蘇之後是封雪,她也在擁國界充當守衛,看不見那個反映情況的水鏡。在聽到洛九江的聲音之後,封雪搖身一變化作人形,抹了一把臉上撕咬時糊上的血。
“這兒呢這兒呢。”她先是下意識地應和了一聲,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誒我說,這什麼東西,無線電高空廣播都發明出來了?”
小刃早就習慣了她各種奇奇怪怪的說法,聞言稍稍低頭,臉上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紋,低聲且堅定道:“我在這裡。”
她們回應洛九江的呼喚,兩根白如雪原的細絲就此沖天而起,相依相偎,看起來幾乎抿成一條,彷彿一對雙生的並蒂蓮。
……
而遠在銷魂界裡,楚腰同樣聽到了這句來自洛九江的呼喚。
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笑起來。往日裡多情而深情如同一泓桃花潭的雙眼微微地彎起來,目光裡只剩下最純粹的高興。
因著這個表情,楚腰嫵媚的面孔都顯得有些天真起來。
“在這裡。”楚腰溫柔地回答道。他抬手示意正好坐在自己身邊的爐鼎們,十幾個宛如鶯啼的嗓子同時開口,聲音甜美而堅定,“我們都在這裡。”
十數條粉色的彩絲錯落地從他們衣襟上穿過,一時如一場春日裡的桃花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