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還有臉說嗎?他洛九江道途上一共蒙過四位長輩的恩情,這四位全都栽在玄武手裡了!一個沒少,無一倖存!
兩人四目相視之間,只覺深仇滾滾猶如累淵,哪怕當下把對方一掌拍成個餅餅,也難解忿恨。
片刻之後,還是玄武年紀更長,因此對待仇恨的態度更豁達些——或者更可能是他根本不太把自己盟友的命當命——率先打破僵局,驀地嗤笑一聲。
他用手指在桌上叩了兩下,自然而然地指揮道:“不殺我就坐下,我們還有兩炷香時間能談。”
洛九江狐疑地上下掃視他:“你本體在哪兒,又有什麼動靜,為什麼是兩炷香?”
一提這個話題玄武就來氣。
他面無表情地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右臂。
然後,洛九江眼睜睜地看著,玄武的右手胳膊是怎麼赴了左邊兄弟的前塵,同樣嘩啦啦地散做一攤沒人想拼,見了就讓人腦殼疼的繁雜零件。
洛九江:“……”
洛九江心情複雜地說道:“你要想死的話,直接過來找我不行嗎,沒事來什麼自動解體呢?這回就算了,你說要是再嚇著小孩子……”
玄武:“……”
他怒極反笑,反問道:“椒圖的作品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猜我這回為何解體?”
洛九江:“……”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玄武手臂上割裂的那一寸刀痕。
既然玄武已經馬上散架,洛九江也就稍稍放鬆了警覺,正對著玄武坐下。他和玄武過招一場,因此也大概瞭解此人的個性,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什麼會用傀儡過來?”
是玄武本體至今尚未出關,或是他受了什麼傷,還是……
玄武倒不避諱:“過來找你。”頓了一頓,他低頭看了看肢體內部正在咔噠作響的左腳,嘆道,“可惜……”
饒是心裡都做好了“玄武是過來實地考察,一旦佔領就直接滅亡人族”這種程度的準備,聽到這個回答,洛九江仍是一愣。
玄武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找自己能有什麼好事?
可能是他臉上那副感到可笑的神情太過明顯,玄武又道:“不然除你之外,哪個人族還配同我說話?”
洛九江心裡感覺更詭異了:“你為什麼要和人說話?”
玄武這回沒有如實以告,他只是淡淡道:“本尊有一個想法……所以來瞭解人類一番。”
“想了解人類,所以只願意屈尊紆貴地和我說話。”洛九江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譏諷之意,他朝前傾了傾身,友善問候道,“您腦子沒病吧?”
玄武或許還想再說什麼,但洛九江不願意聽了。
“你殺了公儀先生,此仇已然不共戴天。何況還有前塵舊事,以及新賬好算。”
洛九江面無表情道:“即使這只是你附身的一個傀儡,但倘若讓它在我眼前活到壽終正寢,那是我的無能。”
他伸出手去,手指對準玄武的腦袋,然後,啪——
一聲清脆地金屬彈動響聲之後,是零件嘩啦解體崩潰的聲音。
洛九江一個腦瓜崩彈在玄武眉心,然後……
然後玄武界中,正和董雙玉手談的玄武突然臉色一變,指間白子猛然碎做一撮粉塵。
傀儡解體之後,那抹神識自然回到本體之上,記憶亦重新歸於本體。
如果說傀儡被靈蛇一個照面幹掉,還是被自己不屑一顧的蛇毒幹掉,尚屬於一件令人惱火的小事,那傀儡被人用一個腦瓜崩彈死,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董雙玉無聲地站起來讓開了路,目送玄武面色沉如滴水般地走出了房門。
他回身掩上門扉,撥開棋盤上那些縱橫的黑白棋子,雙掌按在上面平平向兩側一分。
棋盤之下冷白反光的金屬板面就此顯露出來。
董雙玉的字跡在這等緊要關頭也中規中矩,分毫不亂。他寄語道:【大人含怒前去,或許為了傀儡之事,萬望留神提防,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