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圖界之下,共有十七個中等大小的世界、一百六十八個小世界都處在椒圖的統轄範圍內,往常這部分職責就是沉淵負責,如今戰時更要加緊戒備。
他這答案半點毛病沒有,枕霜流聽後雖然面沉如霜,揮手示意他趕緊去巡界,倒沒有繼續找沉淵的麻煩。
畢竟在用道源給卻滄江重塑身軀,又把道源分了滄江一半兒之後,枕霜流現在的修為其實稍遜一線,如果不炸道源只是散開毒霧,那就和饕餮半斤八兩。
他原本的預計,是他和饕餮之間非死即傷,但有椒圖掠陣,怎麼都能讓饕餮交代在當場。
然而枕霜流萬萬沒想到,此行竟有兩個變故:椒圖把道源傳給弟子是其一,饕餮的另一個元嬰分身竟然遇到洛九江是其二。
第一件是別人家事,他手再長也管不著。然而九江……
枕霜流筆直地站在椒圖被踏平的外九城殘垣之上,腳下盡是斷壁、亂瓦還有簇簇焦土。
在一片百廢待興的荒頹之中,枕霜流深深地皺起了眉,嗅到了自遠方傳來的一絲毀滅的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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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單知道饕餮是個畜生,但萬萬沒想到對方竟能殘忍狠辣到這種地步。
他不但吞吃了自己的親生兒女,把他們當做特殊的充饑口糧,而且還毫不收斂地禦使他們殘餘的一點怨氣,如同在驅使倀鬼。
那一瞬間,強烈的驚怒之情使得洛九江幾乎不能說話,倒是饕餮顯然覺得他的神情有趣極了。
他毫不避諱地張狂笑道:“吃得就是這一口六親不認的爽脆。”
他常常在和別人交戰時笑出聲來,當對手情緒波動巨大時尤甚。
別人或許不理解饕餮的笑意是打哪裡來、又源自什麼,但洛九江隱隱能察覺一點。
他在吃我的情緒。洛九江一下子明白過來:花宴望正把自己散發出的驚駭當做一點可口的小零食。
“你品嘗到了我的厭惡和驚訝。”洛九江輕聲道。
說這話時,他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的刀鋒,刀口筆直地指向饕餮的鼻尖。
不知從何時開始,對著洛九江時,饕餮緩緩收斂了自己面容上的笑。
“那麼,你也應該同樣地察覺到了我的殺意。”洛九江一字一頓地宣判道,“在我的殺心之下,你應該為之顫慄。”
話音正是刀心,語畢正見刀影。剎那之間,天地中唯見一縷融雪般的銀,如電光纏身一般,挾裹著莫名古怪的生死之力,儼然直向饕餮心口插下!
這一刀勢如破竹,其上決絕的壓頂之氣簡直勢不可擋。
原本饕餮用自己兒女怨氣凝成的影子當做護甲撐在身前,然而刀氣沸騰之時,哪裡容得前方有半分阻礙。早在刀鋒真正觸及到那些淡影之前,就把他們攪得片片粉碎。
“花宴望!”洛九江雙手握刀,整個人和他雪亮的刀鋒一起,自上而下向饕餮落下致命的一擊,他清喝道,“你還笑不笑得出!”
人命在你眼中輕如敝履,親生的兒女也不過是嘎嘣脆的一口零食,吃到別人負面的情緒,反而還會有種變態的開心。從這個角度來看,饕餮簡直就是無懈可擊。
那麼,當你自己的頭顱懸在冰冷刀鋒之下的那一刻,你也能笑出聲來嗎?!
花宴望的嘴巴依舊還大得像一個嘟嘟囔囔的癩蛤蟆,可他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任何一個笑容。
或許是刀光映照的緣故,這一刻他的臉龐竟顯得有些無端慘白。
洛九江的刀氣縱橫,如同奔湧江流,其中生氣勃發,亦同於一條結著花苞的春枝。
然而當這條淩厲而冷的“春枝”下壓之際,花宴望只感受到脖頸後的汗毛倒豎,明明眼前只有刀光,他卻彷彿親眼見到無邊際的死亡。
死是屬於幽冥和混沌的特權,花宴望吞過無數生靈,也順便嚼過許多不具有生命的土地岩石和海水……但他沒有吃過“死”本身。
他手上沾染過無數人的性命,然而以他九族異種之尊,卻是平生第一次,距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遙。
不是說以前他沒有過險死還生的經歷,可是從前那些,都不是輪回之下如此純正的死。
此時,加生死輪回於刀鋒寸刃之間的洛九江,竟然是閉著眼的。
——在人間的諸多神祗之中,據說有一位判決著規矩公正的神,生來就蒙著雙眼。因為目光流連之下,就難免有所偏頗。
若是此時有供奉那位神靈的凡人在此,大概也要將洛九江錯認成英俊的天神。
因為此時此刻,洛九江刀鋒下雖然凝結著濃厚的死意,然而這種死氣卻不帶分毫惡意和怨氣。
刀刃之下,他堂然地執掌生死的判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