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饕餮的這個問題,枕霜流默然片刻, 銀牙緊咬之間, 原本如煙如霧一般遮天蔽日的毒氣終於緩緩散去。
這條黑龍身上龍氣初生, 配合上椒圖唯一弟子是條黑蛟的情報,來者是身份簡直昭然若揭。
枕霜流就是再喪心病狂, 至少也記著自己是作為援兵來給椒圖界驅敵的,而不是要反過來踢人家場子。
對方小龍一條,涉世未深, 對戰經驗和壓箱底的招數通通沒有, 枕霜流打眼一掃, 就知道這條黑龍還生嫩的很。
他要是繼續用毒,在同樣的時間裡, 饕餮沒準嘴角上才剛起一串燎泡, 這條黑龍卻足夠被枕霜流毒死八回。
被迫收回了毒霧的枕霜流顯然心情相當不爽。在不悅不滿之下, 這份怒氣盡數轉化成了他的戰鬥力。
他肩膀微繃, 整個人如同鬼魅一般,時時緊踩著饕餮短胖的影子, 手中匕首揮出將近百次, 回回不離對方要害。
即便掌控著如此密集而狠厲的攻擊, 枕霜流仍有餘暇惱聲質問那條突然出現, 不得不讓自己收回毒霧的黑龍:“你是嫌他吃得還夠不飽, 送上門來給添菜的嗎?”
說話之間,枕霜流緊釘在饕餮背後,隨他動作驟然疾轉一次, 再抬眼時,他恰好正對著落地之時便化作人形的沉淵方向。
看著那個黑衫長刀,打眼一掃既像卻滄江,又似洛九江的青年,枕霜流勉強閉上了嘴,把一句誇獎他待客之道的反諷重新吞回了肚子。
愛屋及烏之下,這還是他幾百年來第一次對別人家的徒弟這麼客氣。
但這份虛假的客氣並沒能維持多久。
當沉淵加入戰局的那一刻開始,枕霜流就想幹脆放倒他算了。
在道源一道上,沉淵還只是個剛剛煉化了道源的新手。而單純從經驗和招式上來說,他也不同於在生死關頭歷練過數次的饕餮和枕霜流,僅僅是一個初出茅廬者。
正因如此,他的攻勢路數雖帶著大開大合的迅猛,但在淩厲和剛勁之下,亦暴露著不小的空門。
若不是枕霜流費心給他兜著,沉淵現在身上可能都已經掛了幾條彩。
不過沉淵能被椒圖收做關門弟子,也確實有其道理。
他的天賦悟性雖比不上枕霜流自己的徒弟——這個沒辦法了,洛九江的天賦確實是枕霜流平生僅見——不過也足以稱得上一句天才。
至少在枕霜流幾次開口指點之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裡,他已經能和枕霜流聯手互補起來。
枕霜流毒之一道上的功夫已經堪稱爐火純青,如今雖不能散開毒霧用於隱蔽,但將毒煙連成一線突襲亦不難做到。饕餮在枕霜流的毒藥下吃過大虧,因此只能稍顯狼狽地連連躲避。
如此幾次三番交手幾回,饕餮竟沒能佔到分毫便宜。
在某一次面對枕霜流和沉淵的合力夾擊之下,饕餮眼珠一轉,登時暴起,拼著捱了枕霜流染著劇毒的匕首一記,仍不管不顧地合身撲向沉淵,直沖他心窩抓去。
沉淵下意識撤刀回防,卻聽饕餮縱聲嘲笑一句,從他讓開的那個狹窄縫隙中游魚般滑不丟手地擠出,再現身時已然身在百丈之外。
眼見求勝無門,道源一時片刻也不能到手,饕餮居然就這麼逃了。
這場由饕餮挑起的戰爭可謂是虎頭蛇尾,他沒能拿到道源不說,連自己的兒女都搭進去了不少,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幾乎在饕餮毫不顧惜地踏過自己兒女身體的下一刻,枕霜流也如脫弦之箭一般緊追上去。
然而三步之後,饕餮的身體就當著枕霜流的面消解成一灘泡影,溜得相當徹底。
“……”
枕霜流眼神陰鬱地站在饕餮消失的地面上,手肘一甩,短匕登時齊柄釘進地面,毒藥溶解在土地裡的瞬間,使方圓數丈內的大地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色。
沉淵原本還想上來拜見一下前輩,如今一看這情況登時站住了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洛九江為什麼和他師父一點都不像,也不知道為什麼洛九江會有脾氣這麼不好的師父,不過他還想活。
沉淵搜腸刮肚地翻出一句此時比較合適的、看起來能夠安慰這位前輩的話,小心翼翼地試探性道:“前輩,窮寇莫追……”
在看清枕霜流眼神的瞬間,沉淵驟然噤聲。
枕霜流轉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說得輕巧,那邊跟饕餮另一個分身對戰的,又不是你的徒弟!
他寒聲問道:“你作何出城?”
要是這條黑龍告訴他,他是過來支援的,那枕霜流當即就把他上鍋蒸了。
——長得跟洛九江再像也沒有用,這家夥本體畢竟是條龍。
沉淵雖然不愛說話,但還是比較尊重長輩的。即使面對枕霜流這種惡聲惡氣的前輩,他還是盡力用語言回答:“替師父巡界。”